两人走到小商铺门口，就闻到里面传来一股饭菜香，还有锅铲和铁锅的碰撞声，一个带着眼镜的老人家坐在一张小饭桌前，看着电视机里播放的京剧，腰背挺得直直的，气质很好，不像是小商店的店主，反而像个哪个大学里出来的老学究。
“您好。”顾时颜敲了敲门，那个老先生转过头，看见门口拉着手的顾时颜和随郁，站起来笑问道，“两位小朋友，想买些什么？”
顾时颜看着老人家似笑非笑的表情，发现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和随郁拉着的手上，本能地想要把手抽回来。
可随郁并没有放开他，反而是霸道地握得更紧，同时心里也有些疑惑，为什么自己觉得那位老先生有点眼熟？
他想着心思，顾时颜却暗暗自责起来。
随郁对自己那么好，比亲哥哥照顾亲弟弟还要用心，还要细腻，自己却老是把他往外推。
这样一盆又一盆的冷水浇下去，再旺再热的火，也终有一天是要被浇灭的。
顾时颜扪心自问，自己希望有那一天吗？
答案绝对是不的。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顾时颜心里的天平迅速地发生了倾斜，随郁对自己那么上心，自己表现得陌生他还会生气，这么好的哥哥他不珍惜，那不是傻子么！
他做好了决定，反手握住了随郁宽大厚实的手掌，心情激动地感受着随郁滚烫的体温。
“时颜？”随郁有些不敢相信，转头看着顾时颜，刚刚脑海里抓着的一点线索突然又散了。
“嗯！怎么了哥？”顾时颜大眼睛弯弯，带着笑意，那声哥喊的无比亲近和自然，让随郁心尖颤动。
“没事。”随郁道，“想买什么，进去挑吧。”
顾时颜点了点头，松开随郁的手，两人一同走进店里。
“您好。”顾时颜朝老爷爷点了点头，伸出手比划了一个正方形，“我想问一下，现在还有那种小卡片卖吗？”
店主老先生镜片后那双精光抖擞的眼睛，在看到顾时颜的那一刻涌上些温柔，他道：“你说的是很多年前那种孩子们拍卡片玩儿的卡吗？”
顾时颜点了点头，“对的。”
“那种卡呀。”老先生恍然，摆了摆手，“现在的孩子们都不玩儿那个了。”
没人玩那种卡片，商家就没有生意，自然也就不会进货。
虽然心中早已有过这种猜想，但顾时颜还是难免有些失落，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那打扰您了。”
他回过头往外走，抿着唇朝随郁扯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
随郁轻叹，正想着怎么能找到个渠道，看看哪里还有生产那种小玩具的厂家，等找到了再带顾时颜去时，就听店主突然叫住了他们。
“两位留步。”
顾时颜停下脚步，转过身礼貌地问道：“老先生？”
“你俩稍微等等我。”店主老爷爷手掌在空中按了按，让他俩先别走，然后转身进了里屋。
过了一会儿，老爷爷从里屋重新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方形的小物件，交到了顾时颜的手里。
那是一个锡质的茶叶盒，但却沉甸甸的，顾时颜在老爷爷的示意下，将手里的盒子打开，就见里面放着厚厚一叠，他想要买的那种卡片。
“老先生，您这是……”顾时颜捧着盒子抬起头。
老爷爷慈祥一笑，“这个，送给你了。”
顾时颜急忙把盒子往回推，“不不不这怎么行，我怎么能收您这么宝贵的东西。”
虽然这些卡片不值几个钱，但一看就是细心呵护保存好的，是老爷爷小时候的记忆，没经历过的人根本不知道其中那份童年回忆的价值。
两人萍水相逢，他怎么能收下。
“没事没事。”老爷爷乐呵呵地摆了摆手，“我对你有眼缘，收下吧。”他说完，又看了眼一旁垂手的随郁，雪白的眉毛微微一抬，“这个小家伙也眼熟……”
随郁伸手将仍在推拒的顾时颜拉回身边，朝老爷爷微微鞠了一躬，“谢谢您，但这点心意请您一定收下。”
他说着，将口袋里卷好的纸币和硬币都拿了出来，双手递了过去。
“这是……”老爷爷扶了扶斯文气十足的眼睛，看了随郁一眼，“储蓄罐？”
随郁微愣，随即点了点头。
老爷爷不知想起了什么，呵呵地笑了起来，脸上每一条岁月的纹路都布满了幸福的色彩，他从随郁手里接过钱，从柜台下方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将那些硬币和纸币都放了进去，再认真地合上。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随郁朝老爷爷道。
顾时颜也朝他招了招手，“谢谢您。”
老爷爷笑着目送两人远去，不出一会儿，内屋的门帘被人掀开，一个同样精气神十足，个子更高些的老爷爷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盘菜。
虽然上了年纪，但他却一点老态都没有，身材也保持的非常好，目光熠熠的。
见另一个老爷爷看着门外笑，他问道：“清河，谁来了？”
被称作清河的老爷爷笑着回过头，“两个很可爱的小朋友。”
若是随郁还在，听见这个名字必然会认出这位老爷爷的身份——被称作“丹青妙笔，海晏河清”的文学巨匠加娱乐圈著名制作人的，沈清河。
回到车上。
随郁看着抱住小铁盒，感动得无以复加的顾时颜，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回家了？”
顾时颜高兴地“嗯”了一声。
两人从帝都第一小学所在的那条路缓缓开了出来，与另一部黑色的豪车擦肩而过，随郁心思都在顾时颜身上，根本没注意。
黑色豪车缓缓驶向校门口，停在了路边，一个穿着西装，身材高瘦的男人从车上下来。他五官凌利，眼神冰冷，没什么表情，薄唇抿成了一条缝，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显得更加难以接近。
他从后尾箱提了一盒茶叶出来，朝道路尽头的那家小商铺走了过去，在迈过门槛的一瞬间，脸上的冷意淡了不少，但依旧不苟言笑。
商铺里的两位老人同时抬起头，男人朝沈清河鞠了个躬，“老师。”
而后，又向另一位老先生鞠了个躬，“小叔。”
沈清河笑着朝他招了招手，“予寒，来，等最后一个菜炒好就吃饭了。”
“好。”萧予寒点了点头，将茶叶恭恭敬敬地送到沈清河面前，“老师，这是学生之前路过武夷山的时候去茶园买的茶叶，您尝尝。”
沈清河伸手接过精致的纸袋，拍了拍萧予寒的肩膀，“有心了。”
将茶叶放到一旁，沈清河拿过电视遥控器，笑着打趣道：“予寒还要像小时候一样，吃饭的时候要看动画片吗？”
看似不近人情，实际上也真的不近人情的萧予寒，在面对自己的恩师时一点脾气都没有，无奈地道：“老师，您又拿我开涮……”
“那年轻人要多笑笑么。”沈清河毫不在意地说道，拿着遥控器开始调台。
炒完最后一个菜后，萧予寒的小叔萧临遥端着盘子走了出来，对沈清河道：“你还说予寒，你自己年轻的时候不是也冷的更冰块似的，不知道多难追。”
沈清河笑而不语，待调到某个台后，他习惯性地按到了下一个频道，随即急急地停了手，调回上一个台。
“诶，这个有点意思？”沈清河指着电视机屏幕道。
萧予寒扫了一眼电视机屏幕，淡淡地道：“这个节目我之前了解过，是几个有钱人把小孩送去镀金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几个赞助商加盟了，节目也重新翻制了一遍。”
不过他还是不感兴趣。
“不，不是。”沈清河眨了眨虽有皱纹但依旧明亮的眼，指着屏幕上的一个清瘦身影，“这个小家伙，有点意思。”
听沈清河这么说，萧予寒便偏头认真地看了一眼。
液晶的电视机屏幕上，赫然是顾时颜的脸，他怀里抱着毛发蓬松的小奶球，脸上浮现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不知看到了什么，笑的开怀。
看着那双又大又亮，和猫儿似的眼睛，萧予寒难得地挑了挑眉，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
回到别墅里，顾时颜兴冲冲地换了拖鞋，跑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拿出小盒子里的卡片一张一张翻看起来。
随郁见他难得在自己面前孩子气一回，同时也回味起当时在小店门口，顾时颜攥紧他手那一刻的触感，心中感慨。
总算是有些进步。
茶几边上，顾时颜小心翼翼地把卡片倒了出来，卡片都是很普通的纸质，用来作画的颜料也很劣质，但却被保存的十分好，除了个别几张，几乎没有卷边和褪色的情况，可见那位老先生是真的很珍视。
顾时颜一张一张地看着卡片上面的图案和文字，看完每一张后都依次放回盒子里。
“开心吗？”随郁走近，问道。
“开心！”顾时颜给随郁让了点位置，待随郁坐在他身侧时，抬起头露出一个灵动的笑容，洁白的牙齿都露了出来，分外可爱，“谢谢哥。”
随郁静静地陪着顾时颜看着卡片上画的的小人儿，虽然只是一眼就能看清楚的图案，但一张一张翻下来，看完也快小半个钟了。
顾时颜将最后一张卡片放进盒子里，刚打了个哈欠，就听见随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间不早了，洗个澡早点睡了吧？”
他偏过头，盯着随郁看了一会儿，想起今晚在小店门口自己做下的决定，鼓足勇气开了口。
“哥，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