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已经尽力在打探了。”陆生诚恳的说。
“有什么发现吗?”安倍晴明问。
“目前,没有什么大的进展。”陆生说。
安倍晴明在殿内踱步,半晌,揉了揉眉宇间凝固的深深皱纹道:“我很担心,在我那位半身被夜雀掳走之后,我本以为无人能够打开封印的。”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奴良陆生说,“你的封印必须本人亲自打开,唯一可以避规的例外是你本人的血液,但这是绝对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所以,到底是用什么办法离开封印的呢?”
“鵺素来惊才绝艳,或许是他发现了这个封印术的漏洞了也说不定。”安倍晴明说着,看向陆生:“鵺脱困已久,你就没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现象?”
“可疑的现象没有,可疑的人倒是有一个。”奴良陆生慢吞吞的说,“我之前看到了此人,对他警惕到了极点,但是随后发生的事情却让我怀疑是我多心了。”
“人是谁?事情又是怎么回事?”安倍晴明问。
“他叫北山春晓,是一个长得与你一模一样的人,”奴良陆生说,“无论是长相,还是别的。”
“别的?”安倍晴明疑惑的问。
“溢出的灵力,仅有细微的差异,而且他身上带着轻微难以辨别的妖气。”陆生说,“当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我几乎以为是你有了肉身。”
安倍晴明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灵气是如何的?妖气又是如何的?”
“我辨别的不是很清楚,”陆生说,“他的灵气与你非常相似,但在我试图靠近他进行辨别的时候,却发现并非完全一样,而是······”陆生歪着头想了想,“打个比方,就像双胞胎,但你是性格外向的学霸,而他是性格外向的学渣。”
“我懂了,”安倍晴明用桧木扇敲了敲手心,“你的意思是,他的灵力表象与我相似,但在内里,某些本源上,与我完全相反?”
“是的。”奴良陆生说。
“那么妖气呢?”安倍晴明说,“你不是说,他身上有妖气吗?”
“这是我不确定的地方,”奴良陆生犹犹豫豫的说,“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不确定他的妖气到底是来自于身体,还是衣服。”
“衣服?”安倍晴明惊讶的看向春晓,“你说他有可能是在豢养妖怪,然后身上的妖气是沾染的?”
“后来我又见了他一次,这次他身上完全没有妖气了,”奴良陆生说,“我甚至借故进行了身体接触,确定他身上完全没有妖气,所以,沾染的可能,是有的,不一定是养着妖怪,像他那样灵力出众的人多少都会接触到妖怪。”
“他的妖气是什么样······不,你并没有接触过鵺的妖气······”安倍晴明摇摇头,“当年你见到的重生鵺,他身上的妖气已经乱七八糟了,已经无法分辨他妖气本源的样子了,何况,他若是又进行了伪装和托身,妖气很可能又混杂了其他东西,依靠辨别妖气来分辨他已经不可靠了。”
“虽然,那个北山春晓怎么看怎么可疑,但是我······”奴良陆生叹了口气,道,“我还是觉得,不太可能是他。”
“为什么?”晴明问。
“我见他的第一面,是在一个熟人的宴会上,见他的第一眼,我就注意到他了,”陆生说,“因为实在太像了,简直跟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就刻意接近了他,跟他搭话。”
“他怎么样?”晴明问。
“你猜他当时在干嘛?”陆生笑道。
晴明挑了一下眉毛。
“他在找工作,”陆生笑了,“他跟一位杂志编辑关系不错,那位编辑想请我雇佣他,职位嘛······不是什么要紧职位,甚至······至少在一位醉心夺取世界的权谋者眼中,算不上体面。”
“什么职位?”晴明问。
“外卖员。”陆生说,“我实在不觉得鵺会经过杂志编辑的介绍去一家餐馆当外卖员。”
“外······外卖员?”晴明大跌眼镜,“不可能,他绝不可能去当外卖员的,任何有损他威仪的事情他都绝不可能去做。”
“当我确认他真的在兢兢业业的当着一名外卖员的时候,”奴良陆生说,“我就不怀疑他了。”
“可是······能让你这么戒备,足以说明他实在太像了,”晴明喃喃的说,“鵺破除了封印,他就出现了,这也太巧了······”
“时机确实非常凑巧,”陆生歪了歪头,“或者,需要再次接触他一下吗?”
“怎么讲?”晴明问。
“去看看他现在在做什么吧,”陆生笑道,“他的营生、住所、社交,以及,本人。”
海桐路宅院里,春晓已经顺利回归了日常生活,络新妇和大天狗神出鬼没,大半时间都不在宅子里,只有鵺和春晓相依为命······互相折磨。
春晓按照鵺的课程继续上课,但是,鵺的课程专业课很少,大部分都是文化课,那本让春晓深恶痛绝的《古今和歌集》,已经背了五分之一了,然鹅,鵺觉得他速度实在太慢,于是在礼仪课中,和歌抽查成了突击课程。
简直哔了狗了!春晓在心中恶狠狠的咒骂,这玩意有个鸟用?难道在间桐慎二来杀他的时候,他能指望用和歌来发射咒语吗?
“愚不可及!”鵺大怒。
虽然春晓没有说出口,但他对和歌的鄙视已经通过他的怠学很好的表现出来了,这让鵺非常愤怒。
“老师,我还是觉得,现在的阶段,保命的本事最重要!”春晓赶紧说。
“如果不是你那张脸,你以为我会留着你吗?”鵺怒道,“如果你不像他,我留你还有什么意义?”
“我会学的!”春晓当机立断的怂了,“我会学的,但是,保命真的很重要啊,或者,如果我没办法提升实力,或许,您和您的式神,可以指导一下我的式神们?”
“?”鵺死死的盯住了春晓,看的他冷汗一波一波的往外冒,最后在春晓几乎要发抖的时候,鵺冷笑了一声,“可以。”
春晓松了口气。
“下一次,有想法可以直接说出来,”鵺低下头整理笔墨,“万一误伤了你,我也是会后悔的。”
春晓这次没忍住真的抖了一下。
于是当天晚上,鵺就把春晓的式神叫到了庭院里,聊天。
妖怪们对眼前这个怪异的灵是有些害怕的,但依然在春晓的鼓励下与鵺一起坐在了院子里。
春晓和鵺坐在屋檐下,鹤丸、歌仙、莺丸、江雪、宗三坐在紫藤花架子的石桌前,姑获鸟带着椒图、灯笼鬼、骨伞坐在池塘边的紫阳花下。
“我的学生希望我能为你们解惑,”鵺淡然道,“关于你们在修行上的,各种疑问,都可以。”
“以后若有疑问,也都可以向老师询问,”春晓笑着说,“等大天狗和络新妇回来,你们也可以向他们请求指导战斗。”
“就是这样,”鵺道,“那么你们有什么疑问吗?”
众妖面面相觑,委实不敢轻易打扰这位大人。
“我有疑问。”歌仙兼定率先提问道,“我想问,切断畏惧之力到底是什么?限制器应该怎么解除?解除后的力量,应该怎么样培养?”
歌仙兼定困扰于此已经很久了,他是和石切丸、江雪差不多时间找到限制器的,但是江雪已经能熟练运用解除限制器后的力量,石切丸也已经摸到了力量的本质,鹤丸甚至在没有阴阳师辅助的情况下自行找到限制器并将之解除,只有他一直捧着限制器却无法接触,徘徊在力量的门槛上,不得其门而入。
“指路觉醒,其实是妖怪自我升华的过程,阴阳师帮你们打开了门,但怎么进去,进门后朝那边走,这只有你们自己能知道。”鵺道,“即使是同一种族的付丧神,得到力量后的姿态也是难有雷同。”
“老师可以详细说说吗?”春晓问。
“我曾经有一位骨女作为式神,”鵺说,“这位骨女生前是一位武士的女儿,剑术高超,于是她屈死之后,便以骨为剑,所向披靡。而我见过的另一位骨女,是一位烟花女子,对剑术完全不通,但她花道非凡,于是她的白骨上便生了花,奇诡无比,几乎无可寻踪。”
歌仙兼定屏住了呼吸,似有所感。
“即使是同样的妖怪,觉醒后的力量也是千差万别,没有学习他人的必要。”鵺说,“阴阳师的觉醒,只是为你们打开了力量的大门,进门之后该做什么,该怎么走,这是你们自己要考虑的事情,没有人能够给你们建议。”
歌仙兼定低下头:“这些建议已经足够了,多谢。”
“那么,还有人有疑问吗?”鵺问道。
那一刻,春晓感觉,他们之间仿佛没有什么隔阂了,他们仿佛真的是单纯的老师和学生,鵺传道受业解惑,学生们接受教诲,平静安全,岁月静好。
春晓攥起拳头,低下了头,咬着舌尖驱散这种致命的错觉。
对不起啊,老师,我真的不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