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猛地意识到,司旭当年也是白手起家,黑、白两道皆吃得开,别说这家小小的典当铺,整条马行街的大小掌柜都得敬着。
如今看着司南的模样,徐掌柜不知怎的,竟生出几分敬畏。
“你……半年内真能来赎?”
司南自信一笑,“且等着,不用半年,我就会把司家当在这里的物件一样样赎回去。届时,还用银锭子,不叫您吃半点儿亏。”
这句话一阵风似的吹遍了整条马行街,就连学塾里的二郎都听说了。
“你为何又要吹牛?”二郎气哼哼地瞪着司南,因为这个,他都被于七宝嘲笑了!
又?
司南一笑,“你哥我不光能吹,还能让它落地。”
二郎抱着小胳膊,丢给他一个“信你才有鬼”的眼神。
司南把他一拎,“走,哥带你吃好的去。”
二郎翻白眼,“又稀又糊的破汤饼,我才不稀罕。”
“这回不吃汤饼。龙津桥夜市,随便挑随便选,哥有钱。”
二郎瞪大眼,“刚从当铺换的钱你就瞎花?!你、你忘了在祖父灵前发的誓吗?”
五岁的小郎君,简直操碎了心。
“记着呢,不耽误吃。”司南熟练地把他一拎,抬脚往外走。
“放开我!我才不要和你同、同什么污!”
“同流合污。”司南笑眯眯地跨过门槛,“胡饼夹耳丝。”
“不吃!”
“炙猪肉。”
“不吃!”
“羊肉锅盔。”
“说了不吃!”
“叫妞妞一起。”
“不——诶?”
“真不想吃吗?那就不去了。”司南作势往回走。
二郎一把将门合上,踮起脚,飞快地上了锁,“哥你等等,我去叫妞妞!”
司南掂着钱袋,挑眉轻笑。
阳春三月,邻家杏花开得正好,粉粉嫩嫩一小枝,斜斜地爬过墙头伸出来。
真是好看。
司南抬手揪下一朵,吊儿郎当地别在耳畔。
红衣将军打马经过,刚好瞧见杏花掩映下少年精致的侧脸,还有那丝淡然又自信的笑,衬得乌突突的窄巷都明艳几分。
唐玄俊眉微挑,刚刚扬起的马鞭又缓缓放下。
官家说得没错,三月春光正当时,不如缓步慢行,看少年。
从朱雀门往南一直到龙津桥,是开封著名的小吃一条街,不到掌灯时分,这里便支起了各色摊点,南北美食应有尽有。
爹娘还在时,二郎是这里的常客,想吃啥吃啥,从来不会缩手缩脚。
原身却不大瞧得上。
他仗着自家有钱,交往的皆是富商子弟,出入的都是贵店名楼,别说街边的小吃摊,就连稍稍逊色些的小脚店,都不带看上一眼的。
此时,他突然出现在闹市中,一众摊贩只觉新鲜。
在开封地界卖吃食,没人不认识司家酒楼的两位郎君。尤其是朱雀门两边,临近瓦子的小商小贩们,几乎日日瞅着司家大郎出入歌伎馆。
从前原身都是骑着骏马扬长而去,何曾低下眼眉瞧过他们?
“哟,司大郎君下来体察民情啦?小心小心,别让这汤汤水水的脏了您的鞋!”有人扬着嗓门说俏皮话。
司南不仅不恼,还笑着接下话茬:“我若说话管用,先撬了你这缺斤短两的摊子!”
大伙哈哈一阵笑。
有人暗自纳罕,这司家大郎不是向来眼高于顶、傲慢自负吗,怎的这样都没恼?
也有那婶子大娘的,瞧着他俊,没由来生出好感,招呼着他往自家摊子上看。
司南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和谁都能唠上两句。
到底心疼银钱,大多时候只是看,并不买。因为脸上一直带着笑,摊主们倒也不嫌弃。
不过,但凡二郎和妞妞想吃的,司南都会痛快掏钱,绝不含糊。
其实,他今日出来,并不像二郎以为的那样贪嘴乱花钱,而是来实地考察的。
什么位置客人多,什么吃食卖得好,娘子孩童喜欢什么口味,果蔬肉食定价几何,司南一路走来暗暗观察,心里有了大致的规划。
接下来,就要开启他的摆摊事业了!
很多年后,当司南已经成了人人敬仰的人物,有人问起当年事:“您在典当行中,为何那般自信?”
司南反问:“不自信些,能换来二十两银子么?能舍下脸来当街叫卖吗?能让客人相信咱的火锅天下第一美味吗?”
倘若自己都唯唯诺诺不信自己,还能指着谁信你、帮你、成全你?
所以说嘛,牛还是要吹的,万一实现了呢?
倘若实现不了,那就再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