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

“只是一时冲动罢了。”许是想到当时的情景，泉轻笑起来，“口嫌体直，脾气暴躁，能动手绝不动口，常常一身伤一身血地回来，时不时被我气得暴跳如雷追着打，但飞君从来没有真的扔下我不管。在流星街，能遇到这样一个人，简直比三生有幸更幸运。”

即使是对流星街一知半解的酷拉皮卡，也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羁绊有多深刻。换作他自己，如果有人在灭族之后这样对自己施以援手，大概他也会如此信任并依赖着对方。他松了口气，但又马上提了起来：“他……现在还活着吗？”

对面传来愉快的笑声：“当然，飞君很厉害的。”

那就好。“后来你们一起出了流星街？”

“后来啊……”微微叹息着，像是在回忆什么，“后来，我背叛了他。”

酷拉皮卡的呼吸一滞。

“在我们待着的那个街区有一个黑帮掌控的基础物资配给站，打赢了驻守的黑帮成员就可以换到对应的东西。那天，原本只是一次普通的外出采购，但我在那里遇到了很强的对手，被打晕带到了中心区，也就是黑帮势力聚集的地方。黑帮会定期派人进入流星街挑选手下，中心区就是他们停留休息的地方。负责流星街日常事务的长老会也在这里，可以说是整个流星街治安最好、最让人趋之若鹜的好地方了。打败并将我带走的是克鲁特家族17岁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为了能顺利继承家业，主动要求过来历练，也顺便挑个妻子。”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后，泉问道，“呐，酷拉皮卡，如果是你的话，你会选择对你有救命之恩、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一起走出流星街的同伴，还是在外面拥有庞大势力、能马上带你出流星街去为亲人报仇的陌生人？”

握着手机的手颤抖起来，他已经猜到了对方的选择。泉也没有等他的回答，很快就接着说下去：“在到达流星街的第五年，我跟随曼卡奇·克鲁特离开那里，抛下曾经的同伴，嫁给一无所知的人，成为克鲁特家族的少主夫人，开始在地下世界发展自己的势力。八年后，我成功地找到曾经的仇人，为全家报了仇。

即使时间回溯，我仍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可是偶尔，我也会想，要是再等几年，和飞君一起离开流星街就好了。”

要是和他们一起穿越四千公里的沙漠，一起在黑帮的追杀下逃往自由之城，一起在外面的世界胡作非为……无论如何艰难，如果能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任何原因都不是背叛的理由。在流星街，一次背叛，一生死仇。所以，我不能再与他相见。再见就是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所以，只要知道他们都还活着，这样就好。

酷拉皮卡捂住脸，手掌之下一片湿润。有腥咸的液体顺着嘴角渗进来，极其苦涩的味道。

“对不起。”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弱得几乎立刻就消散了。

“你道的哪门子歉。”泉失笑出声，“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忆以前的事情了，发现自己还记得这么多，实在是很美好的事情。如果有一天，我死在了飞君手中，那就真的人生圆满。”

酷拉皮卡无法理解。但他没有再说什么。

满月清冷的光穿透密密匝匝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泉靠坐在凯斯兰纳卡深处的一棵大树下，折下一根树枝，在手里随意把玩。手腕处滚烫的温度已经褪了下去，隐匿在手表之下的，是一个具现化的小小刺青——12只脚的蜘蛛，其中一只脚只剩下淡得几乎看不到的轮廓。

叹了口气，她扔下手里的枝条，对电话另一头的少年说：“不要胡思乱想，早点回去休息吧，酷拉皮卡。”

电话被挂断了。泉的目光投向森林更深处，像是要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木，看到森林尽头的本乡。不知过了多久，她讪笑一声，狠狠闭了闭眼睛，站起身来，一锹一铲，将面前的土坑填平。

17年前，她眼睁睁地看着所有的亲人死在眼前，却束手无策，连自救都做不到。

17年后，她已不再是曾经毫无反抗之力的孩子了。

不会再允许任何人，夺走她最重要的家人。

最后望了一眼无法踏足的故乡，泉转过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大红色裙摆拂过草丛，沙沙作响。

三对火红眼静静地躺在坑底，被厚重的泥土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