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灵西下,挨家挨户的烟囱冒起了炊烟。
沈枝和铃铛外出回府,刚进巷子,就与沈叹撞个正面。
沈枝:“哥哥怎地神色匆忙?”
沈叹敲了一下她的头,“爹跟人比试骑马,摔断了腿。”
沈枝心里一惊,赶忙朝正房跑去。
内寝内,沈伯崎躺在春凳上,右脚缠着绷带,脸色煞白。
沈枝上前,眼里有泪花打转,“爹!”
沈伯崎见女儿一副哭包相,哼一声,“别跟哭丧似的,为父只是摔断了腿。”
“”
沈伯崎怕被儿女笑话人老不中用,故意提起往事:“想当年,老子跨坐大虫,上阵杀敌,好生英武,如今,胳膊腿不灵活,摔一下就”
沈叹靠在拔步床前,接话道:“就咔嚓折了。”
沈伯崎气得要拿鞋底拍他,奈何腿疼,动弹不得,骂道:“小瘪龟!”
被骂习惯了,沈叹无所谓地耸耸肩。
沈枝握住父亲的手,“爹爹别气,要静养。”
沈伯崎心里暖了暖,掐了一下女儿的脸,“真是爹的小棉袄,没白养。”
沈枝:“女儿想一直做爹爹的棉袄。”
话落,父子俩齐齐挑眉,沈枝这是话里有话。
沈伯崎没接话茬,朝沈叹努努下巴,“过来给老子挠痒。”
沈叹垂下手臂,走过来,“哪儿啊?”
“脚心。”
“”
沈伯崎瞪圆眼睛,“怎么,不乐意?”
“”
“老子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连给老子挠痒痒都不乐意?白眼狼,日后还怎么指望你养老!”
沈叹嗤一声,“我说不愿意了?”
他坐在春凳上,脱了沈伯崎另一只筒靴,又慢腾腾脱去足袋。
沈枝看兄长不情愿,推开他,坐在父兄中间,“哥哥笨手笨脚的,女儿来。”
沈叹笑了下,“成,你来。”
沈伯崎移开脚,“为父又不指望你养老,你挠得了一时,挠不了一世。”
沈枝:“那女儿就不嫁了。”
沈伯崎耳朵听出茧,无奈道:“为父不养老姑娘,再说,圣旨赐婚,哪有不嫁的余地。”
沈枝嘟起小嘴。
沈伯崎笑,“撒娇没用。”
沈枝扭腰,背对父亲。
沈叹捧起妹妹的脸,扭回父亲那边,“我倒觉得,苏黎安是个不错的选择。”
沈枝拍开他的手。
沈叹发出感慨,“等你嫁过去,为兄更无聊了。”
沈枝:“哥哥有嫂嫂啊。”
沈叹:“休提那蠢妇。”
闻言,沈伯崎抬起左腿,踢了他一脚,“小瘪龟,陈羽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要敬她!”
沈叹胸口气闷,没再多言。
稍许,侍从端着汤药走进来,“侯爷,郎中让您趁热喝了。”
沈伯崎看向沈叹,“给老子吹凉。”
沈叹假笑,净手后,接过汤碗,一勺一勺地吹。
喂人喝药,沈叹的确笨手笨脚,沈枝接过来,一口一口喂父亲。
沈伯崎极为怕苦,沈枝耐着性子,像哄孩子一样。
沈叹坐在食桌前,闷声吃点心。
沈伯崎看向他,“小瘪龟。”
沈叹哭笑不得,“不是,爹,儿子又哪里惹到您了?”
沈伯崎:“只顾着自己吃,陈羽呢?”
沈枝对兄长冷落嫂子也很不满,学舌道:“哥哥只顾着自己吃,大嫂呢?”
沈叹:“小操蛋闭嘴。”
沈枝看向父亲,“爹,哥哥凶我。”
沈伯崎佯装怒目,“谁是操蛋?”
沈叹不想跟他们一块幼稚,站起身,“我操蛋行了吧。”
沈枝抿嘴笑。
沈伯崎却道:“你俩都操蛋。”
兄妹:“”
用膳后,沈枝走出房门,见沈叹蹲在庭院里组装轮椅,凑上前,“哥,嫂子还没吃呢。”
沈叹未抬头,“挺大的人,还能饿着自己?”
这时,陈羽恰好走出灶房,见小姑子盯着自己看,笑了下,“我做了燕窝粥,一块吃吧。”
沈枝点点头,拉起陈羽的手往膳堂走去,“嫂嫂,府里厨役多,你无需亲力亲为。”
陈羽扯下嘴角,“闲着也是闲着。”
沈枝不禁感慨,陈羽本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却为了迎合夫君,总是保持得体的笑。
而兄长呢,生了一双含情目,却在妻子面前整日板着脸。
两人,真是冤家。
按照侍医的叮嘱,侯府每日都要派人去往跌打馆取药,这日,沈枝闲来无事,打算自己过去,却在中途被贺硕拦下。
贺硕推开车夫,挑起帘子,脸色不悦道:“真要嫁给苏黎安?”
沈枝眉眼淡淡,“圣旨赐婚,殿下有何异议?”
“你该知道我跟苏黎安”
“殿下。”沈枝打断他,“我即将嫁入苏府,殿下在我面前,最好谨言。”
贺硕哂笑,“这么快就向着苏黎安了。”
“殿下多心了。”
贺硕看着她面若桃李的俏脸,极不甘心,“暖暖,我对你是真心的!”
闻言,沈枝眉梢眼角全是漠色,“殿下扪心自问,对我,有几分真心?”
他们之间,除了前世的怨,再无其他。
贺硕气不过,给扈从使了个眼色,扈从走到车夫面前,指向一处深巷,“殿下与沈小姐有事要谈,劳烦小哥把马车停靠在那边。”
车夫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强壮扈从,脸上没有丝毫惧意,“三皇子想谈什么,请直接去侯府跟我家侯爷谈,在这里挡路,是君子该做的?”
没等扈从说什么,贺硕冷笑一声,看向沈枝,“本皇子以前怎么不知,侯府连个下人都这么狂傲?”
沈枝淡道:“殿下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沈枝!”
“没别的事,恕小女子不奉陪了!”
贺硕窝火,刚想强行将沈枝拉下车,余光瞥见了几个西厂的宦官。
如今,西厂落在了苏黎安手里,贺硕怕他们回去添油加醋,忍着火气,瞪了沈枝一眼,“改日再请沈小姐喝茶!”
沈枝当即撂下帘子,那甩帘子的动作,像甩了贺硕一记耳光。
不知为何,贺硕竟觉得脸疼。
此时,跌打馆内只有一名大夫在忙,令沈枝想不到的是,这名大夫竟然是苏黎安。
她脱口问道:“你怎会在此?”
苏黎安瞥她一眼,“休沐日,我偶尔会来坐诊。”
沈枝想取完药立即走,奈何馆主不在,无法取药。
苏黎安:“侯爷的药还没煎好,你耐心等会儿。”
“哦。”
苏黎安正在为伤者处理伤口,指了指一旁的泥炉,“帮我把桌上的刀片烤一下。”
见伤者伤口溃烂,沈枝没跟他拧劲儿,越过他们,拿起刀片,蹲在泥炉前炙烤。
伤者是位老人,好心提醒:“姑娘要拿火钳子,要不烫手。”
沈枝看向苏黎安,“火钳在哪儿?”
可能是嫌她动作慢,苏黎安放下手里的活,走过去,接过刀片,徒手放在火炉上烤。
沈枝觉得不可思议,他不烫手?
苏黎安动作干净利落,瞥她一眼,“你坐着吧。”
沈枝点点头,拉过木椅坐在一旁,看着苏黎安为伤者割腐肉。
她时常出入军营,见惯了这种场景,没有害怕,目光不知不觉落在男人的手上。
等忙完,苏黎安问道:“在看什么?”
沈枝没瞒着,如实道:“你的手。”
这双手能写公牍,能割腐肉,亦能挑人衣带
沈枝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抬起手扇凉快。
“手有什么好看的。”苏黎安稍一侧身,将双手浸在水盆里,洗去血污。
伤者笑着插话,“苏大人这就不懂了,小姑娘是爱屋及乌啊。”
话落,气氛忽然陷入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