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却让他离开这里。
换做其他男人,很可能当即甩脸子,但苏黎安不同,他只是点点头,“好。”
沈枝蓦地松一口气。
苏黎安看她一直揉脖子,才想起那沉重的凤冠,抬手为她摘掉。
沈枝转转脖子,今儿一天,可把她累坏了。
看她没有假意装矜持,苏黎安反倒觉得舒服,“夜深了,你先去沐浴,明早,随我给祖父敬茶。”
沈枝:“元帕怎么办?”
昨晚,裴氏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将处子血落在上面,听得脸烫。
她不禁疑惑,不落在那上面,还能落在哪里?
苏黎安事先了解过元帕是什么,“我来处理。”
沈枝:“那你先出去吧。”
苏黎安:“不急,待你沐浴后,我有事情同你讲。”
“现在讲吧。”
“沐浴后。”
“”
夏日闷热,沈枝也不想一身粘腻地坐在这里,点点头,“府里要自己烧热水吗?”
他府中人丁稀少,连个打杂的丫鬟都没有,沈枝合计着,明儿去外面请几个丫鬟婆子回来。
苏黎安:“我去烧水。”
“”沈枝赶忙站起来,“我让铃铛进来。”
苏黎安也没坚持,“也好,哪里不方便,可以唤我。”
沈枝瞪他一眼,唤他做甚?搓澡不成?
怎么办?脸又烫了。
此时已是丑时,以往再过一个时辰,苏黎安就要更衣去上早朝了。
因为大婚,他得了九日的假,也不急于安寝,耐心等着她。
湢浴传来水声,想必是入浴后漾起的水花。
苏黎安清心寡欲惯了,有些不适应,靠在床柱上闭着眼,奈何声音越发清晰。
有什么旖旎情景,在眼前浮现。
他倏地睁开黑眸,面庞被酒气蒸热。
也不知沈枝在湢浴里捯饬什么,还是姑娘家沐浴都这么慢,正当苏黎安困意上头时,一身清凉打扮的小姑娘赫然站在床边。
苏黎安睢盱一眼,平静的眸里多了几许不易察觉的涟漪。
她穿着半透的大红寝衣,衬得人儿冰肌玉骨,垂腰的长发被布巾裹着,未施粉黛的模样,比刚刚俏丽许多。
她的美,浑然天成。
沈枝被男人的目光烫到,扯过素衣架上的薄斗篷裹住娇躯,“我洗好了,有什么话,你可以讲了。”
苏黎安堪堪收回视线,胸膛似有燎原的火种,咳了下,“水还热吗?”
“啊?”沈枝没明白。
苏黎安问的是浴汤,又觉唐突,没再问下去,下意识摸向腰间折扇,然而喜服下,哪里有扇凉快的扇子。
他调整一下,“坐吧。”
沈枝坐在床沿另一头,“我困了,你尽量简洁些。”
她是不想跟他独处吧。
苏黎安也不讨嫌,简单明了:“如你所想,我娶你,目的不纯。”
沈枝一下来了劲头,看向他,“所以究竟为何?”
苏黎安向后靠了靠,头枕在横着的围子上,慢慢道来——
鸣启帝子嗣缘薄,继位后,只得了三个皇子。
而太子身患恶疾,已无力回天。鸣启帝极为看重太子,曾说过,即便太子逝去,储君也会从太子的子嗣中选取。
奈何太子妃只怀过一胎,却是死胎。
那么,储君理应从二皇子和三皇子中选取。
可二皇子闲云野鹤,无心皇位。
三皇子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鸣启帝对他们都不满意。
而有一天,苏黎安无意中得知了一个连皇帝都不知晓的秘辛。
当年那个死胎,尚在人间,出生时,被人掉包了。
讲到此,苏黎安不再多言,静静看着沈枝。
沈枝愣了半饷,消化了这个消息,“你不会怀疑,当年抱走皇长孙的人是我爹吧?”
“有这种可能。”
沈枝微愠,“凡事讲证据,你不能空口白话诬陷人。”
苏黎安懒懒眨眼,“你觉得,左督御史会空口白话诬陷人?”
沈枝哑然。
左、右都御史作为百官的表率,有弹劾、监察、建议之责,一旦判断失误,乃失职也,且威严尽失。这要求苏黎安不能意气用事,凡事讲究真凭实据。
苏黎安忽然逼近她,跟她鼻尖贴鼻尖,沈枝向后靠,被男人扼住双臂,拉向自己,“而你,很可能是当年的婴儿。”
沈枝瞪大眼睛,根本反应不过来。
苏黎安晃晃她,“在听?”
沈枝推开他,“我不是。”
“你的生辰与皇长孙刚好吻合。”
“我是女子。”
苏黎安失笑,“在我收集的音尘里,并不能确定皇长孙是男是女。”
沈枝皱眉,“那你娶我是为了”
苏黎安此刻的表情再正经不过,“伴你成长。”
最后一句,沈枝听得明明白白,他所谓的“伴她成长”,是希望在今后的某一天,她有本事扛起这锦绣河山。
他会保护她、陪伴她、历练她。
唯独不会爱她。
沈枝:“可你为何要娶我?”
保护她、陪伴她、历练她,可以有很多方法。
苏黎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放心。”
意思是,她在沈伯崎身边,他并不放心。
沈枝努努鼻子,“我若真是皇家子嗣,你娶我”
苏黎安明白她的意思,“我娶的是沈枝,不是太子长女。”
“有何区别?”
苏黎安:“若你真是太子长女,我会设计一出移花接木,让你假死,彻底摆脱沈枝的身份。若你只是沈枝”
沈枝竖起耳朵。
苏黎安认真道:“便留在我身边,与我好好过日子吧。”
“”
沈枝:“我若假死后,你便成了鳏夫。”
“嗯。”
沈枝:“你不亏?”
“无妨。”苏黎安淡笑了下,笑容坦荡而豁达。
沈枝审视着他,想从他的话中辨别出几分真几分假。
今日,她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她又问:“你从何处得知了这桩秘辛?”
苏黎安:“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
“你不说,怎知我不信。”
苏黎安一本正经道:“梦里。”
沈枝娇哼一声,“苏大人忘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苏黎安眉眼含笑,“哪句?”
沈枝以为他真的忘了,板直后背,道:“你是左督御史,凡事讲究真凭实据。”
苏黎安点点头,“多谢娘子提醒。”
娘子?
沈枝拉下小脸,“我以太子长女的身份命令你,我们是假夫妻,你不可造次,不可……”
未出口的话,被男人忽然前倾的动作噎了回去。
男人以指腹按住她的小嘴,“有些话,岂能儿戏。”
沈枝感到一抹温凉从唇瓣散开,吓得别开头,用手背使劲儿蹭自己的嘴,“登徒子!”
苏黎安眸光闪了下,指腹下的软糯触感犹在。
原来,女子的嘴,这么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