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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条鱼·人王(2 / 2)

白礼在殿中呆了许久,太医来为他诊治。

他膝盖上肿得老高,青紫淤痕看上去很可怖,需得敷上好多天的药。而脸上的伤,白礼并不许太医上手,也是开的药。

然后他便被人半拖半架着,顺着皇宫后巷的小门,送出了宫,送到了行宫。

他身边伺候的婢女从两个变成了八个,事无巨细,吃食也是真真正正的皇子规格。

他缓了两天,才能下地缓慢行走。送来的药,白礼从不问是什么,喝的和敷的都很仔细地给自己用了。

他屋外守着的侍卫,看见的看不见的都有很多,白礼被软禁起来,除特定的活动范围,根本哪也去不了。

他心急如焚,却也只能每天试探着走远一些,看看有没有人拦着他。

他的衣食住行,包括每天晚上睡多久,都有人向宫中报告。

皇帝死去了这么久,朝中两大势力斗得你死我活,尸首在宫中被冰镇着都要变质了,却还在秘不发丧。

白礼被太后命人接着去宫中见过一次圣真皇帝的尸体,也就是他的父皇。

白礼对他没有任何亲近的感觉,有的全都是无边恨意。

父子两个第一次见面,没成想是这种场面,白礼觉得讽刺之余,控制着想要鞭尸的冲动。

半月左右,白礼的身体逐渐好转,膝盖上的伤不跪着不怎么影响行动,脸上的伤处也结痂。

他也第一次试探着,带着仆从从行宫的大门走出去。没有人拦着他。

宫内,空云正焦头烂额。

她的人屡次被打压,沛从南简直找死,竟去笼络八皇子母妃氏族。要不是有沛从南撑腰,那个贱货哪敢对着她不恭不敬!

若不是直接杀生,让她遭到天罚迅速衰败,而书元洲到如今并不肯为她出手,八皇子那个奶娃娃,哪能活到今天威胁她的一切!

决不能让那个奶娃娃坐上大位。沛从南拢了大权,焉有她的活路?到时她的转生归一阵也再难成!

空云伏案抱着自己欲裂的头。接到白礼出行宫的消息,她的面色更加沉郁,哪有半点少女模样。

她眉心拧出竖纹,半晌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他是要在这个当口上做什么!”

“命侍卫不要跟太紧,暗卫盯住,”空云对着跪地的属下说,“你去亲自跟着他,若他胆敢接触沛从南的人,就地诛杀!”

没了带着皇室血统的人又如何,圣真皇帝血脉死绝了,不是还有元贝王一脉,过继就好啊!

一个不够就两个,反正罗炎帝儿孙多如狗,一个一个地来啊!

空云头疼得直朝着桌子上撞,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腐朽气息。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修炼邪术无以为继,便会反噬。

她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扒翻了桌上的墨台。墨汁侵染了她额头,身边一直沉默站着的人,终于看不下去,拉着她的手臂将她扶起来。

手掌覆盖到她的灵台处,灵力顺着她的头顶灌下,安抚脑中那颗根本不能放置在人类身体中的妖珠。

墨汁如血一般地顺着空云的脸上滑下来,她咬着嘴唇,微微仰头看向书元洲。

这么多年了,他还如初见之时一般模样,没丝毫的变化,是她用卑鄙手段强留他在尘世,累得他遭受天罚。

可她不能放开他,不能!没有了他,她……还活着干什么?

空云抓住了书元洲的手腕,嘴唇蠕动半晌,却没有开口。

她想要再叫他一声,叫他一声元洲哥哥。

可她的容貌青春,声却如老妪,她不敢叫他,生怕他露出厌恶之情,太恶心了,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书元洲却开口,“你杀不了他的。”

他身带紫气,乃是注定的人王。

空云闭着眼,泪水潺潺,冲散了墨汁,不知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只是抓着他的手腕,片刻不肯放松,却也……不敢再近一步。

而不知自己已经被空云养的最精锐的野狗盯上的白礼,大摇大摆地从行宫出来,并没有刻意去甩开仆从。

他现在顾不得什么其他,甚至将见沛从南都抛在脑后。

他手心抓着那枚已经开始干瘪的小果子,直奔花月湖。他要去见凤如青,他必须见到她!

他实在是太过思念她,想要和她说的话太多太多了,白礼甚至不知道她会不会在那里,她是否还在等他,她会不会觉得无趣,已经走了……

心慌意乱,脑中浇了滚水一样的沸腾,他到了花月湖边上。

正是夜半时分,泛舟湖上的人仍是不少,还有很多的花船,在吟唱着缠绵小调。

白礼站在湖边,身后仆从退在几步之外。

白礼尽可能地借着湖面水灯,去分辨周遭人脸,却在人来人往柳绿花红之中,看不到他心上的人等在何处。

凤如青留了自己一块本体守在河边,就是因为不能时时刻刻地等在那里,她发现了沛从南一个天大的秘密。

她感知到了白礼出现,暂时放下弄清楚沛从南的秘密,急速地朝着湖边赶去。

白礼在岸边上看了许久,期间好几个花船在他身边停下,有年轻貌美的妓子召唤他上船听曲,白礼却只满眼的黯然,心中焦灼几乎要将这湖水烧到沸腾。

她是不是不要他了。

约好了要等他,为什么没有出现。

白礼租了一方小舟,船家是个沉默寡言的老者。

湖中水灯将夜色映照得光影迷离,这里比白礼从话本上看的,比那群太监嘴里听来的,还要斑斓美丽。这里有许许多多的浪荡子买醉,却也有很多两情相悦的男女偷偷约会。

白礼看到所有人成双成对,却唯独他一人形单影只,心中窒闷得如同沉溺于水中,涩苦难忍。

小船在湖上缓慢地飘着,如白礼的心中一般的无依无靠。撑船老者在一处水榭旁停下,对白礼说自己要去趟岸上。

白礼点头,他便上岸,小船还缓慢地在湖中飘荡。

水榭上面欢声笑语,娇俏的娘子身姿纤柔地起舞,引得看客阵阵叫好。

白礼如同被阻隔在这人间热闹外的孤星,趁着无人默默取下面具,看着水中倒影,自嘲一笑。

他果然,还是个遭人厌弃的丑八怪。

那船夫有事耽搁了,许久才回来,白礼戴上面具自怜自艾,没有注意到船夫跳上船的时候,身姿不再佝偻沉重,而是轻盈如燕。

船只再度动起来,但这一次不再按着白礼的要求随便划划,而是有目地朝着一处荷花丛划去。

白礼察觉的时候,他们的小船已经滑入了硕大的荷叶之下。

白礼低头躲了一下那荷叶,皱眉正欲说话,那撑船的“老丈”突然凑上前来,啧啧道,“这是谁家的小公子,这般愁眉苦脸,难不成是遭了心上人的抛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