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如何,林娘子绝对是无辜的,但懿德皇后和太后两派之间龃龉太深,元康帝估摸着一看见她那张脸就能想起从前那些糟心的人和事来,因此不怎么待见她。
周蕊这个宫人出身的都成了侍妾,林娘子怀着身孕也没给名位,登基之后为了公主的脸面封了娘子,一个户部主事之女,父亲虽是小吏,却也是正经的官宦之女,如今要捧着周蕊一个破落秀才的女儿做主位,周蕊自己是可以拍着良心说从没有亏待过她的,但仅仅被皇帝无视这一条就够她处境艰难的了。
如今她也不知她是如何的走投无路,才忍心舍弃骨肉亲缘求到周蕊的面前来。
然而周蕊再同情她的处境,再打心眼里理解她是为了不连累公主才出此下策,也不能说就这么答应了她,一来谁来抚育公主是件大事,不是她一人说了就能算的,虽说元康帝来时时常让人把公主抱到她殿里来,似乎是有替公主换个母亲的意思,但他老人家既然没说明白,她就不打算就这么跳出来替谁做这个主,连说也不打算替林娘子去说这个话。
只把她扶起来道:“你也不必一口一个娘娘,一句一声卑贱的,我也不过比你运气好些,平日里多见陛下几眼罢了,若说身份,说德行,宫中比我合适抚育公主的还大有人在,其实你也不必这般心急,你到底是公主的生母,论起待公主的心,又有谁能比得过你呢天长日久的,陛下总能看到你的好。”
这就纯是安慰加上打太极了,看林娘子还要再求,周蕊又道:“这样吧,一会陛下若来,我替你想法子让陛下见你一面,到时要说什么就全凭你自己了。”
林娘子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又跪下去给周蕊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周蕊知道拦不了,滋味莫名但也还是受了。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周蕊已经洗漱过了,本以为元康帝不会来了,碧芳进来伺候周蕊通发,外边又起了帝王行止的唱和声,周蕊对碧芳道:“你去和陛下说,我还在洗漱,公主就在偏殿,为了见陛下一直撑着没睡。”
碧芳应下去了,茜素接上她的活继续给周蕊通着头发,边通边说:“主子就是心善,就这么给了林娘子方便,您就不担心”
周蕊知道茜素是担心林娘子借此机会夺宠,她虽明白但也觉得荒谬。
客观条件来说,她虽个是穿越的,容貌也还行,目前也有几分宠妃的架势,但出身年龄以及肯定斗不过从小浸淫宅斗的后宫老几位的短板摆在那里,最重要的还是她的身体,她宫斗经验再几近白目,电视剧总还是看过几集的,在宫中,没有孩子便没有出路这一条她还是知道的,先天条件既然摆在那里,生子,争位,夺嫡什么的基本成了玄幻。
而主观层面来说,让她以争宠作为人生目标,与人相斗纠缠不休,未免有些可笑。
自进宫以来,所希望的无非是平平安安的混到日子然后出宫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可惜总是事与愿违,如今对于元康帝,除了生命可贵不能得罪这位稍微特殊的领导之外,周蕊基本是得过且过的心思,她对他就像当初在宁安宫侍奉太皇太后那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因为不在意,也从不因自己身体不好生不了孩子而觉得悲戚,更不会不因元康帝对她表现出的一点特殊而觉得欣喜。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无风无浪地待到老死,每天吃吃喝喝,别来什么幺蛾子就可以了。
所幸目前一切与她的人生目标没有偏离太远,元康每月去明粹宫的次数也就比来永和宫稍微少点,初一十五也不见少去中宫,她如今的被拉的仇恨值能少一分,日后元康帝不来了,她被后宫诸人乱刀弄死的可能性也就能少一分。
再说回林娘子,元康帝对她完全就是因为厌恶太后那边而将她扫进了台风尾,说句扎心的话,元康帝如今还不能把太后和河间王那边给怎么样了,先帝尸骨未寒就欺负后母兄长名声不好是一回事,河间王身后也不是没人,加上太后母族林家也是个百年大族,林之良乞骸骨了,年轻一辈没出头的,但根基还在,俩大头既然都不能碰,沾亲带故的林娘子就难免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就林娘子这样,生了孩子也没转运,要这么见一面就能说得元康帝转了心意了,她往后就扒着林氏的大腿不放了。
“林娘子也是主子,这话不许说了。”
茜素今天两次没把话说到点子上,虽有心想劝劝周蕊不必这般照拂一个不被陛下看中的娘子,弄不好还惹陛下厌恶,但周蕊对此事的态度如此明确,她满肚子的忠心也只好按下不再说了,专心给周蕊通发。
过得一刻,元康帝进来,茜素等人都退了下去,元康帝道:“等明日下诏,公主就抱到你这来,封号朕也拟好了,安定二字,你看如何”
当然是好了,周蕊笑盈盈地替公主谢过元康帝,元康帝看起来心情也是不错,破天荒地夸了林娘子一句:“她还算懂事。”
贤妃皇后不论,林娘子是明面上最和太后沾亲带故的,若是他直接下令夺了她的孩子,她再心有怨怼,便难免要叫人说他心狠,到时当年的旧事又要被翻出来,那样不论他表面上如何敬着太后,如何给河间王恩宠赏赐来安抚太后母子及其身后的家族势利,都不免降低了几分可信。
周蕊听着也跟着夸了夸林娘子的性子,说公主是随了母亲,性子都好,不争不闹的,元康帝点了点头就不说她了,看周蕊一身寝衣散了头发,发上还带着些许水汽,知道这是又洗过澡了,凑到她身边道:“大冬天的也要日日洗澡,头发又长,不容易干,也不怕睡了着凉。”
周蕊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感谢他关心道:“屋里有地龙,不会着凉的。”
“是吗”说着就伸手过来摸他的头发,周蕊心问您老洗手过吗,明面上不敢表现出来,乖得和只大猫一样让他顺着头发,然后他顺着顺着就往下摸到脖子后面去了。
周蕊最怕痒了,缩着脖子躲,他揽过腰不让,周蕊因为头发还没干,就推拒了两下,然后耳垂就被叼住了。之后的事情她也没太记清,就好像她说了句“这么湿着头发躺在下面才是真的要着凉了。”
然后然后她就到了上面,然后她的腰就没保住。
屋里有地龙,这么来了一场,周蕊倒还好,元康帝的头上冒了汗,丁程奉等人提了水,他去洗了,周蕊因为要晾头发所以撑着坐起来没躺,元康帝洗好见她在坐着以为是在等他,拿了干的巾子过来,帮她擦头发,周蕊坐了半日,头一点一点的本就快睡过去,如此几乎没有什么意识地由他擦着,元康帝看她困得实在不行了,就把她头发拨到一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睡。
过了一刻钟,元康帝摸摸她头发,看差不多了,看她睡得正香没有起来的意思,丁程奉带人进来灭灯,要伺候元康帝就寝,元康帝比了下手指,丁程奉就轻手轻脚地带人都出去了。
元康帝将周蕊移到枕头上,因为这点动静周蕊被闹醒了,一看元康帝在伺候自己盖被子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实在太困懒得表现什么受宠若惊的样子,略笑了笑就又闭上了眼睛,元康帝则道:“睡吧。”
周蕊轻轻嗯了声,就要再睡,就感觉他把手放到了她小腹上轻轻摸了摸。
永和宫西配殿内,林娘子哄着夜醒过之后,奶娘又喂过一次的公主入睡,奶娘劝道“主子去睡吧,公主由奴婢看着,不会吐奶的。”
玉枝看林娘子抱公主半夜了也不见撒手,心中明白,便叫奶娘先下去了,等屋内只有她主仆二人,玉枝道“主子歇会吧,奴婢来抱。”
林娘子摇头“我再抱会,过了今日,公主就再不是我的孩子了。”
玉枝替她主子觉得鼻酸“娘娘又何必真去求陛下呢周嫔娘娘连话都不肯替您说,真的会待公主好吗”
林娘子轻轻地摸着孩子的脸颊“她就算是为了陛下的宠爱,也会对公主好的。我不提,公主迟早也会被抱走,若是别人,我宁愿是她。”
何况,她这般主动,陛下看在眼里,总会记上两分,她越懂事,公主的日子才越好过。
玉枝看着已经哭了“主子,主子您这过得是什么日子啊陛下他,他也太”
余下的话玉枝没敢再说出来,林娘子眼眶里有泪在打转,但还是义正言辞地道“没有规矩。这都是陛下的恩德,陛下如何也是你可以议论的。”
本该让她出去跪着,但刚刚见过陛下,定了公主养母的事,又是在永和宫内,今夜不能生出什么事端,林娘子一行泪从右边落下,滴到公主的脸上。
“这里不用你伺候了,明日不许吃饭,下去吧。”
玉枝知道自己错了,也知道主子是在教她,不是真的恼了她,跪下磕了个头出去了,林娘子将公主放到小床上,细细地盯着,一瞬不瞬的,想将女儿的鼻子眼睛都牢牢地印在心里。
次日毓仁宫茶话会,皇后宣布了安定公主的封号以及公主从此养在周蕊名下的事,贤妃那边好像已经得到了消息,并不十分惊讶,只对周蕊笑道:“恭喜周嫔了,往后抚育公主务必用心,方不负陛下恩德。”
若是在外面,周蕊必然恭恭敬敬地领受贤妃训导,可在毓仁宫,贤妃这样把皇后该说的话抢先说了,皇后说什么呢因而周蕊面向皇后道:“臣妾才疏德浅,承蒙陛下与娘娘不弃,才有幸照顾公主,今后必会将公主视如己出,不负皇后娘娘往日的教导。”
皇后点点头,似乎对周蕊的话甚为满意,贤妃也不在意,只将眼光在周蕊和林娘子之间打了好几个转,似笑非笑。
作者有话要说有心疼林娘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