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颗路过的学生时不时地回头张望。
佟辛有点儿虚,被他身上的体温炙烤,越想站直些,就越不受控地往他身上靠。霍礼鸣感觉到了她的僵硬,揽住肩膀的手松了松劲儿,改成挽住她手腕。
靳清波面色讪讪,对方气场实在是强,于是知趣地离开。
直到人消失不见,霍礼鸣才彻底放开佟辛的手。佟辛低着头,脸色红的遮都遮不住。霍礼鸣没让姑娘难堪,故意视而不见,只说:“去吧,同学在等你。”
福子她们躲在树后面观战,见人过来,立刻团团围上去,“你俩在一起了啊?”“不是不是。”佟辛说:“我请他过来帮忙解决问题的。”“酷哥可以啊。”“没有没有。”佟辛解释道:“就,我花了钱的。给他付工资了。”暂时唬住了室友们,佟辛暗暗松了口气。
但没想到的是,从这天开始,霍礼鸣每天都往宿舍送东西。奶茶,小蛋糕,甚至还有玫瑰花。他总能踩点精准,在她没课的时候出现在宿舍门口。靳清波前几天似乎还不死心,仍能在路上“偶遇”,痴痴的目光黏在佟辛身上。但久而久之,撞上过霍礼鸣几次后,他便没了踪影。佟辛一方面如释重负,另一方面又觉得不对劲。在她去食堂吃饭时,亲耳听见有人议论――“G,三班的佟辛,就新闻系的那个大一系花,原来有男朋友了。听说还是高中谈的,感情可好了呢。”佟辛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周五下午,霍礼鸣掐着点又来接她,光明正大地邀请,“明儿周末,走吧,带你吃好吃的去。”佟辛这回很乖,“好,你挑贵的吧,我请你。”霍礼鸣听笑了,“小富婆啊。”乍一听这三个字,佟辛又想起了十八岁的生日愿望,蠢蠢地许了个“早日当富婆”。尴尬这种情绪有极高的延展性,一瞬间,佟辛哪哪儿都不好了。她清了清嗓子,坐得端端正正,“现在很穷,一点也不富了,也不想当富婆了。我请你吃饭吧,谢谢你帮我出面解决困难。以后也不麻烦你送东西,或者来学校等我了。”“为什么?”佟辛小声说:“你这样,都没人敢追我了。”霍礼鸣点了脚刹车,不算轻的力道,“哦?你还想要被谁追?”佟辛一时无言。
霍礼鸣又自顾自地笑了下,近乎喃喃自语,“还不想当富婆了。”接下来一个月,佟辛都没再被靳清波跟踪冷骚扰。国庆节放七天假,佟辛没回清礼,而是结伴和室友们去上海周边玩了一趟。黄金周人太多,但还是玩得很尽兴。节假日过后恢复上课,一个月的宁静后,F大爆出一桩震惊全校的事――靳清波被警方拘留。他在地跌上偷拍女生隐私被当场扭送去派出所。消息一出,全院哗然。
谁都没想到,看着文质彬彬的学生,会干出这种违法乱纪之事。更绝的是,警方来校调查取证,在他的宿舍里,发现了大量的,被偷拍的女生照片。
有外校的,有路人,不分长幼。以及在他电脑里,找到了一个隐藏文件夹,里面全是在公共场合偷拍的视频。内容极度不堪,数量之多,让办案民警也瞠目。最后在他的书本里,还有一张女生的背影照,竟然是佟辛。照片被靳清波用红笔打了好多X,血红一片,不寒而栗。佟辛在配合取证时,整个人都是懵的。民警:“他有很严重的犯罪暴力倾向,并且目标群体明确,就是针对女性。我们处理过很多这样的案件,犯罪嫌疑人无一都是心理缺陷。很庆幸他被逮捕归案,不然你的人身安全都会受到威胁。”这事迅速发酵,并且上了微博热搜。F大倒也没有逃避,公正客观地阐明事实,并表示会与公众一起关注事件后续。佟家看到新闻,但并不知道佟辛也差点受害。佟辛权衡再三,也没有告诉家里细节,不过想想仍然后怕。思及此,佟辛真心感谢霍礼鸣。如果不是他当机立断地来学校替她出头,后果可能不堪设想。所以,她很诚心地给他打电话,想正式请他吃顿饭表示感谢。霍礼鸣那天正在忙,压低声音简短地回了句:“我在外地出差,给你带了点东西,下午给你送过来,有事当面说。”今天陪周嘉正去谈一个广告招租项目,差不多到尾声了,进展很顺利。事情办完后,周嘉正心情大好,“得亏你在这儿帮忙压价,毛利率上去三个点。晚上想去哪吃饭,尽管说。”霍礼鸣看了看时间,“不吃了,我有点事先走。”“行,要不要我送你?”“你把车给我,你自己打车回。”周嘉正:“你顺路送我一趟不行啊?”“不行。”霍礼鸣笑着说:“我的车不载穿红衣服的人。”周嘉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红T恤,“靠”了一声,“还是这么骚包。”霍礼鸣从郊区开去F大要两小时,佟辛提前在校外的甜品店等。他到的时候,佟辛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在打电话。霍礼鸣往她对面一坐,似从天而降,摘下墨镜,蛮酷地朝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打电话。霍礼鸣的肤色不算白,但穿白色衣服还挺好看。手臂有流畅紧致的线条,一动,就能看到隐隐的小臂肌肉。鞠年年半天没听她回话,大喇叭似的,“喂喂喂?!”佟辛这才回神,“在呢,你刚才说杨映盟怎么了?”霍礼鸣本还觉得有些疲惫,靠着椅背揉了揉眉心,一听杨映盟三个字,手一顿,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子。电话没有开免提,好在距离近,鞠年年嗓门又嘹亮,抑扬顿挫的声音隐隐入耳。“一提他我就来气!就算高考发挥失常,但589的分数也可以上个重本了嘛。他非得复读,压力多大啊。一周只能周日用手机半小时,我和他根本聊不上五分钟。”鞠年年有点小脾气,但很快欣慰道:“不过杨映盟又长高了!去年才一米七五,今年都一米八了,还有得长!”但其实在佟辛看来,杨映盟考了589分并不能算是失利,正常水平而已。杨映盟这种家业,这个分数其实有很多选择,但杨小少爷一看鞠年年上了A大,佟辛考了市状元,自尊心受不了,转过身就决定去复读再战了。佟辛问:“他复读的状态怎么样啊?”“还行吧,第一次月考拿了前十,现在苦攻语文呢。”鞠年年说。这句话正常音量,霍礼鸣听不太清。于是又默默往前坐了坐。佟辛笑了下,“那就好,只要他有志向,并且愿意努力,什么选择都是正确的。”鞠年年惊呼:“他可不是有志向,他是为了你!”气吞山河的一句吼,霍礼鸣听得明明白白,眼皮当即一跳,眼神肆无忌惮地看向佟辛,不放过她任何表情。注视太有存在感,佟辛不自在地往窗边坐了坐。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才挂断。
霍礼鸣要笑不笑的,“你俩挺多小秘密啊。”
阴阳怪气的,佟辛懒搭理。
“怎么,你那个男同学复读了?”
“嗯,就杨映盟,你见过的。”佟辛说。
霍礼鸣幽幽道:“为你考F大,好样的,有志气。”佟辛简直莫名其妙,把一块小蛋糕推到他面前,“吃都堵不上你的嘴。”各怀心思的短暂安静。佟辛:“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霍礼鸣:“有空吗,请你吃饭。”两人异口同声,一模一样的问话。佟辛很快说:“我请你吧。”霍礼鸣笑,“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了?”“感谢你在上海的照顾和帮助。”佟辛真心实意道,“你想吃什么?我就你的时间。”霍礼鸣挑起餐盘里的蛋糕尝了一口,“这周五,我生日。”佟辛愣了愣。
霍礼鸣蓦地一笑,“你这个表情让我很受伤啊,小渣女。”佟辛低了低头,小声反驳,“这两年忙学习,没空想别的。”霍礼鸣看了她许久,淡淡“嗯”了声,“那我等你来。”上一次给他过生日还是高二,父母邀请他来家里做客,佟辛还记得,他那天穿的是黑色羽绒服与高领。耳钉摘了,纹身也遮得严严实实,整个一乖仔形象。那天她教他许愿,最后许了个跟鸭有关的愿望。
想到这,佟辛不自觉地笑起来。笑容到一半又忽然定住,两年过去了,往日犹可追。回宿舍后,佟辛认认真真地思考,要送他什么样的生日礼物。除了佟斯年,她没有送过别的男人东西。佟医生每一年的生日很没仪式感,大部分时候凑巧加班。佟辛有时候会给哥哥写一首诗,去年的时候,她做了一本诗集送给他,佟医生感动得眼睛都红了。
至于霍礼鸣,目前的他,还配不上佟诗人为他写诗。佟辛想问问室友的意见,但又不想表现得太明显,于是委婉问:“G,你们送过男的生日礼物吗?”“男的?”陈澄来了精神,“什么男的?”佟辛轻咳两声,“爸爸爷爷辈。”薇薇:“很好送啊,我爸爸爱喝酒,我送过红酒杯。”福子:“我送过花呢,香得我爸鼻炎复发,挺不愉快的回忆。”陈澄:“老人家的都好送呀,衣服裤子钱包,淘宝上很多选择的。要不送顶假发也行,或者除臭剂,拐杖,假牙。”佟辛一想,对啊,别的不好挑,要不送套衣服裤子吧,既普通大众,不会显得太亲密特别,价钱上也合适,不至于太寒酸。佟辛敲定后,立马给霍礼鸣发短信:[你多高?]霍礼鸣很早就看到这条信息,但回复的时候,他犹豫了番。之所以犹豫,是莫名想起了下午听佟辛和鞠年年打电话的内容。两姑娘说起杨映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话题。
连对方的身高都及时掌握。
什么去年175,今年180。
哦,180了不起啊,迟来的发育了不起啊。霍礼鸣184的身高其实已是酷哥标配,但他想的是,杨映盟也就十八、九岁,没准儿这一年还有得发育。于是,他回复佟辛:[我188。]这个身高够遥不可及,姓杨的总不能短时间内疯长8公分吧。事实上,女生对180以上的身高就没有太大的感觉了。只要够180,都觉得是大长腿儿。次日,佟辛抽空去附近商场挑裤子。她是真诚的怀揣感恩之情,所以预算高达3000巨资。佟斯年很爱穿阿玛尼家的秋装,好几件外套都是这个牌子。佟辛找过去,选了一件卫衣和一条配套的裤子。衣服好说,拿最大的码就好。店员热情地问:“请问裤子您需要拿什么尺码呢?”佟辛:“一米八八的身高,穿哪个码?”“身材呢?”“标准。”佟辛怕拿错,仔细回想,补充说:“但是腰线很长,臀有点儿翘,腿也比一般人要长。”店员笑意更浓,赞叹道:“那这位先生身材很好。”佟辛默默点了下头,“您看,选什么尺码比较好?”店员推荐了尺码,“这个应该很符合,如果不合适,您可以来更换的。”“我这是送人的。”佟辛陷入了纠结。万一没买对,岂不是好心办坏事了。于是她又给佟斯年打了个电话,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哥哥,我陪室友给她爸爸买裤子呢。裤子款式可长可短的,一般这种情况该怎么选?”佟斯年不疑有他,“那就往长的买吧,长了,还能去缩裤脚,短了就没法儿了。”挂断电话,佟辛当即决定,“那就拿大一码的吧!”服务员仍然专业建议,“其实呢,我推荐给您的尺码一般情况也是合适的。”佟辛想的是,他188的身高,没准还是谦虚地往低里报。实际情况有个190也不是不可能。于是坚持着,拿了大尺码。
很快到周五,她提前赶到新天地的一家会所。程序在门口接,见着人可高兴,“妹妹这儿!”
“程序哥好。”“好好好。小霍爷在里边走不开,特意让我来等你。”佟辛犹豫了下,“今天很多人吗?”“不多,就我和周嘉正。”程序笑道:“小霍爷不喜欢过生日,这也是我和阿正每年坚持给他过。”到包间,霍礼鸣站在吧台边上打电话,魅色光影里,他身姿挺拔,眉眼轮廓尤其惹眼。右耳软骨上的耳钉随着角度偶尔闪耀。佟辛呼吸有点快,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尖,生怕又流鼻血。霍礼鸣转过头,笑意悬于嘴角,视线下移至她手上的东西,笑容更深,“送我的啊?”佟辛点点头,递过去,“生日快乐。”霍礼鸣一看这个牌子,挑了挑眉,凑近了些低声,“谢了啊,小富婆。”他意有所指,加重“小富婆”三个字,似是提醒着什么。佟辛顺着话打破气氛,“小富婆为老寿星庆生,怎么样,感动吗?”霍礼鸣轻轻笑了起来,“我也就26岁,打击人了啊富婆。”又来又来,不提富婆不罢休是吧。
佟辛气定神闲,如小鸡啄米,“富婆眼界提升,口味改变,只喜欢年轻小弟弟们了。但你不用担心,我一定还会保持传统美德――尊老。”佟辛说话的时候,嘴唇上下轻动,饱满又水灵。霍礼鸣莫名想到樱桃,他甚至冲动的,就要伸手去碰一碰。“我靠!我从来没有收过女生的送这么好的礼物!”程序夸张的语气一下子点醒霍礼鸣,按住了蠢蠢欲动的手。周嘉正撺掇,“打开看看啊小霍爷!”霍礼鸣抱着“老子好骄傲”的炫耀心态当众拆开。程序:“操!好看!”
周嘉正:“操!绝美!”
两人齐声:“去去去,现在换给我们看!”霍礼鸣是真心高兴,收礼物,原来是件这么美妙的事情。他扬眉骄傲,“等着爷。”佟辛坐在一旁吃水果,偶尔侧头看一眼关着门的小厅。三分钟后,程序等得不耐烦了,“好了没啊,你是不是开制衣厂去了?”周嘉正敲门,用只有他们仨听得到的声音,“鸡被卡住了?”又两分钟后。
周嘉正大嗓门,“啊?长了啊?”霍礼鸣拎着裤腰无语,“你他妈还能大点声。”周嘉正大声,“还真的长这么多!!”霍礼鸣:“……”佟辛闻言,手一顿,放下要入嘴的樱桃也走了过来,“不会吧,长了吗?不可能啊,我按你说的身高买的呀。店员跟我说,188的身高能穿的。”程序条件反射:“什么?188?他188?”周嘉正嚎啕:“瞎说,小霍爷穿鞋185,脱鞋184!!”霍礼鸣背脊冒汗,两个傻逼能闭嘴吗!佟辛皱了皱眉,稍一细想,目光笔直明亮地看向他。霍礼鸣如芒在背,从她眼里分明看到了意味不明的嘲讽――哦,你谎报身高。霍礼鸣换回自己的旧衣服后,仍有种喝醉酒上头的感觉。他走出来的时候,周嘉正和程序去拿蛋糕了。就剩佟辛在包间内。两人相顾两无言,视线对上后,一个饶有兴致,一个恍恍惚惚。这一次,小霍爷的狂妄和嚣张终于有人能治。霍礼鸣没扛住,率先挪开眼,假意去倒酒。酒瓶还没伸手够着,就被佟辛拿走了。她的侧脸白皙柔软,语气亦无辜,“我们这么熟,你不用不好意思的。”霍礼鸣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想要什么礼物就直说,太委婉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佟辛蓦地抬起头,冲他心无旁骛地一笑,“不就一双增高鞋垫吗,我还是送得起的。”霍礼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