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颗再不明白,就是装傻充愣了。
甚至,佟辛内心一片宁静,有一种“终于说破”的松气。她觉得自己身体里扎满了气球,飘飘然,且又有些没着落。她十八岁生日的愿望,关于一个男人。
而这个男人,此刻近在咫尺,真真切切地对她说,那个愿望,你还愿不愿意让它实现,被我实现。佟辛出神的表情让霍礼鸣没底,“哎,你别下一句话就是‘不可以,这么多年过去,我的审美改变了’。”霍礼鸣还真有点儿紧张,“那我很没面子啊。”佟辛拉回思绪,眼眶克制不住地红了。她低下头,任由长发遮住侧脸,“你现在知道没面子,那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也没面子呢。”霍礼鸣举手投降,“对不起,是我的错。”“你这样的语气,”佟辛顿了顿,幽幽道:“像个渣男。”霍礼鸣半晌才说,“你那时候就要上高三,我一没上过大学的都知道高考的重要性。你年纪小,可以不懂事。但我不能不懂事。”佟辛忍着哽咽,干巴巴地说:“哦,那还得表扬你。”那还是不必了,怪心虚的。
霍礼鸣敛敛眉,“而且被你家里知道,能恨我一辈子。”“你现在就不怕被他们知道了?”佟辛有点小情绪,“谁给你的胆子。”霍礼鸣眼角往上扬了扬,“估计还是会恨,但应该罪不至死。毕竟你也成年了,你总不能一辈子不谈恋爱吧。”“……”
有理有据。霍礼鸣循循善诱,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轻敲,趁她沉默之际步步为营,“谈恋爱肯定得挑个顺眼的。你看我,长相应该拿得出手,你同学聚会,我也能给你充充脸面。浦东新区有套复式公寓楼,面积虽然不大,但以后可以换个大房子。我父母过世得早,你还没有了婆媳烦恼。”佟辛不为他的糖衣炮|弹所动,“哦”了声,平静说:“我从不觉得婆媳是烦恼,我这人从小到大,特别喜欢跟长辈相处。”霍礼鸣凑近,似笑非笑,“这么说,你很久以前就想过这个问题啊。”佟辛:“?”“连婆媳问题都想好了。”霍礼鸣悠悠感慨,“很早熟啊妹妹。”佟辛一点也不上道儿,普普通通的语气提醒,“你过过嘴瘾很快乐吧。”霍礼鸣收了收笑意,看着她。“我看你拥有这一份快乐就够了,用不着煞费苦心地去帮人实现什么愿望了。”佟辛推门下车,潇洒地挥了挥手。霍礼鸣滑下车窗,“辛辛。”佟辛侧过身。他单手撑着车窗沿,散漫却势在必得的神情,“做个准备啊。”“干吗?”他吹了声俏皮的口哨,眉眼里也有了栩栩如生的少年气,“等着我追你。”―佟辛回到宿舍,脸颊像发了烧一般的烫。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个劲儿地喝水。“你怎么啦?不舒服啊?”福子问。陈澄正从外边进来,听见这话,顺手探了探佟辛的额头,“你脸这么红,没发烧吧,不烫啊。”佟辛一边说着“没事没事”,一边又克制不住地想解决困惑。又喝完半杯水后,她坦白说:“问你们个事情啊,如果你们喜欢过、却又被他拒绝过的男生,过了两年之后又向你们表白。这个诚意有多高?”薇薇很快反应过来,“就是你十八岁告白过的那个酷哥吧?”福子惊叹:“他对你表白了?!”陈澄:“哇!咱们宿舍你第一个脱单!”佟辛无语,强撑着这股小志气辩驳:“我还没答应,还在考虑呢。”四个人里,就属陈澄有过恋爱经验,她搬了条椅子坐在佟辛对面,帮她认真分析,“你考虑哪些方面?”“他这个人吧,长得跟坏男人一样,看着不怎么靠谱,像欠了很多风流债。而且脾气也不太好,我看过他打架,太不要命了。”佟辛娓娓道来,“跟他说话,都不知道个真假,而且有时候怼得你挺生气。”陈澄不以为意,“可你还是喜欢他啊。”佟辛不坚决地反驳,“我现在也不确定,还喜不喜欢他。”“很简单。”陈澄说:“你想不想抱他?想不想牵他的手?想不想和他一起睡觉?”“……”
这么直接的么。
佟辛迟疑不定的样子,反倒验证了一半答案。陈澄继续开导:“那换个角度,设想一下,他抱着别的女生,和她牵手,接吻。女生的手从他衣摆伸进去,掌心霸占他的腹肌。他表情享受,不可自拔。然后这个女生回过头望着你,冲你挑衅地笑。你是什么感受?”佟辛认真想了想,说:“我会问她,好摸吗?可不可以跟你一起?”“……”陈澄啧了啧,“重口味啊辛辛。”佟辛也低头笑了起来,静了两秒,诚实说:“我还是很喜欢他的,但我觉得他是个有故事的人。他能离开我一次,哪怕有多么值当的理由解释。但我害怕,他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她语气一顿,“我是个不喜欢离别的人。是我的,我就要永远抓住。”微微和福子都听明白了,“所以,别让他得到的太容易!”“行了行了,你们别鼓吹她。”陈澄拍了拍她的肩膀,“也别太刁难,到时候他真的放弃了,多不划算。”佟辛这一晚睡得很踏实。
后半夜做了个梦,梦到高三那一年,她收拾心情,奋发进取。她开始意识到,对你再好的人,也有可能出尔反尔。唯有成绩和分数不会骗人。高二那个暑假,她卸载了微信。到高三,便彻底交退了手机。那一年,学习之外的事,都是过眼云烟。“仲夏柠叶”依旧很多人光顾,但佟辛不怎么喝奶茶了。积分卡只积了15分,她也不想凑满20去兑杯子。她把这些收进最底层的抽屉里,偶尔会看到“仲夏柠叶”的橱窗换上新的兑换礼物。有个牛奶卡通图案的杯子很可爱,高考前最后一天放学,佟辛驻足在那儿,静静看了很久。
由于高三学习时间紧迫,佟辛偶尔才会遇见宁蔚。
宁蔚一贯的飒爽冷艳,背着吉他,烟熏妆,高挑的身材像一颗移动的夜明珠。佟辛很乖地叫“姐姐好”,宁蔚冲她友善一笑,别的都不再提。再后来,她考了市状元。社区都拉了红色横幅,巨浮夸。还有报纸媒体想来采访,但佟辛都没有接受。其实也说不上欣喜若狂,她甚至觉得很安宁。像是在证明给某个人看,你让我好好学习就能早点实现愿望。
现在我是状元了,但那个愿望,我不要了。毕业季那一晚班级聚会,很多人抱头痛哭,或是烂醉如泥。隔壁班还有鼓起勇气对佟辛表白的,欢浓过后一片寂寥。佟辛走到外面,仰头看星空。有酸有甜,有希冀也有负气。
换个角度想,她的青春也完整了。―次日早上没课,大家都起得晚了些。福子接到宿管阿姨的电话,说有人送东西过来,让她过来拿一下。福子回来后一脸懵,“谁买的早餐呐?”薇薇:“哇!竟然是这家店的!巨难排队每天还限量!”大家都在猜谁是好心人时,好心人的微信语音就打了过来。陈澄眼尖,破案道:“是18哥。”18哥这个外号是给霍礼鸣量身定制的,源于佟辛说的十八岁告白那事儿。佟辛本不想接的,但碍于她们的催促,只得磨磨蹭蹭地接通。霍礼鸣言简意赅,“给你们宿舍送了早餐,趁热吃。”佟辛还没说什么呢,福子她们“哇哦!”起哄,齐声喊:“谢谢!”霍礼鸣被这动静给听笑了,提高音量:“各位妹妹,帮忙多照顾我这妹妹,大恩不言谢,早餐还是可以包办的。”佟辛脸颊微热,“你送早餐干吗?”“贿赂你室友。”霍礼鸣不怎么正经的语气,“我上网查了,针对你这种情况,首先就是要拉拢人心,安插辅助,才方便日后披荆斩棘,攻下城门。”佟辛无语,“这网站你自己开的吧。”霍礼鸣听笑了,“行了,就是一说辞,主要是想让你按时吃早餐。”佟辛“嗯”了声,站在窗户边,鞋底由下没下地蹭着地面,“那我挂了。”“就挂?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没有。”佟辛说完后又有点后悔,态度是不是太强硬了,跟飘冷水似的。刚想再打个圆场,电话那头一声轻笑,“你没有就好。”佟辛:“?”
“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本来还担心说不完。”“……”这男人想骚的时候,真让人心里没底。语音还开着免提,佟辛真怕他蹦出不干不净的话,于是直接给挂断。上午就两节课,中午的时候,佟辛接到佟斯年的电话。听了几句――“哥哥,你要来上海?”佟斯年今年在评职称,院里有意栽培提拔,一个国际医学交流讲座下周在上海举办。急诊科的名额给了佟斯年,交流会日程是三天,但佟斯年这两个月都没休过假,攒了四天过来看看佟辛。佟辛高兴得在电话里就开始撒娇,“上海没清礼好,好干燥的,我总是流鼻血。”佟斯年说:“过来给你带几瓶药喷喷鼻腔。”“哥哥,我又瘦了!”佟斯年:“嗯,哥哥马上给你打钱。”“……”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佟辛小声说:“我就是……很想很想你。”佟斯年笑着说:“这么委屈啊,像被人欺负了。哥哥会尽早过来,过来给我家辛辛撑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