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狗儿激动得脸都红了，活了这么大年纪，他从来没穿过新衣裳。
小时候捡哥哥姐姐的旧衣裳穿，长大了还是捡哥哥们的新衣裳穿，哪怕是结婚了也是捡别人不要的衣裳穿。
以前他非常羡慕别人家可以在过年时穿衣裳，但是家里穷，不管他如何羡慕，家里也没办法给他买新衣裳。
高狗儿一把抱起高明：“儿子啊，阿叔享你的福咯！”
二丫笑得脸色涨红：“咱们年三十晚上再穿，到时候后我们穿着新衣裳去给你大伯、二伯他们拜年！”
高狗儿和高明对视一眼，齐声说：“好！”
这时距离春节只剩下两天，两天的时间一晃眼就过去，转眼来到年三十的晚上。
高狗儿一家下午三点开始烧水洗澡，下午四点一家人准时洗澡，到了下午五点，一家人穿上海军衫出门去老宅拜年。
高明有校服，因此他下半身穿校服裤子，上半身穿海军衫搭配校服外套，校服外套故意不拉拉链，露出里面的海军衫。
高明和二丫同样如此，他们故意不扣外套的扣子，露出里面的海军衫。
一家人到达老宅门口，高狗儿的爸爸迎他们进屋。
高狗儿的哥哥一眼就看到高狗儿身上穿着的海军衫：“老四，你身上穿的是？”
高狗儿咧出牙龈，大声接话：“是海军衫，我家小明跟叶校长的儿子买的。”
二丫头一次挺直腰杆子说话：“人家叶校长的儿子说这是军人穿的衣裳。”
高明补充：“是海军穿的衣裳。”
高狗儿的几个兄弟脸色都变了，他们几个兄弟中高狗儿最没用，往年都是他们跟高狗儿炫耀，今年反过来了。
高狗儿的侄子们也变了脸色，他们眼巴巴看着高明。
其中一个侄子说：“狗蛋穿的衣服好好看，是四婶做的吗？”
高明矜持的拉了拉衣服：“不是，这是我们学校发的校服。”
这次轮到二丫补充：“小明他们学校发了四套校服，两套夏装，两套冬装。小明今天穿的这身是崭新的冬装。”
狗儿子的侄子们更羡慕了，拉着高明问：“狗蛋，你们学校每年都发校服吗？”
“狗蛋，你们学校下次还招人吗？”
“狗蛋，你们学校好好哦，你能不能带我去你们学校看看。”
“狗蛋，我能摸一下你身上的衣服吗？”
“狗蛋，我跟你一样高，我能穿一下你的衣服吗？”
高狗儿大嫂跟高狗儿大哥嘀咕：“四弟家这是起来了。”
高狗儿大哥没好气说：“人家有个能上长木学院的好儿子，你有吗？”
高狗儿不说话了，转过身气呼呼喘气。
同一时间，不同地点，长木生产大队，沈家大院。
叶蓁端出一罐西瓜酒：“来来来，要喝酒的拿碗出来。”
钱小花、沈老头伸出大海碗，叶蓁给两个大海碗倒满酒，随后走到沈野面前。
沈野拉叶蓁坐下：“别管几个小的，让他们自己倒。”
叶蓁把罐子递给沈西：“不许喝醉，一人只能喝一碗。”
东南西北即将迈入成年，过了年他们就是十八岁了。
沈西给几个弟弟倒酒，兄弟几个拿西瓜酒当水喝，咚咚几下就喝完一罐西瓜酒。
沈北脸皮薄，这个脸皮薄是指皮下脂肪薄。
喝完一碗西瓜酒，沈北的脸涨红起来，整张脸红艳艳的仿佛涂了胭脂一般。
钱小花看向沈北，随口说起一件事：“昨天老黄嫂子跟我打听沈北的年纪，我说沈北翻了年就十八了，她就跟我说她有个娘家侄女，翻了年十七岁，长得清秀动人。”
沈北诧异说：“奶，你可别给我指媳妇，我现在没有娶媳妇的打算。”
钱小花抬脚踹他：“美得你，就你这样的，我可不敢给你指媳妇。”
她看向沈西，这几个孙子中，她最疼沈西：“我偷偷去看过老黄嫂子的侄女，那姑娘确实跟老黄嫂子说的一样长得俊秀动人。沈西啊，你想不想娶媳妇？”
沈西被口水呛住：“奶，我还是孩子呢！”
“滚一边去，你今年都十八岁了，算哪门子的孩子？”
沈西委屈巴巴说：“我足岁才十七岁。”
钱小花看向叶蓁：“婚姻大事有我给你妈做主，你别管。”
叶蓁可不想管几个孩子的婚事，她自己上辈子尚且不愿意结婚，又怎么会强迫几个儿子结婚？
她劝钱小花：“妈，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娶不娶媳妇是他们的事，别管他们。”
钱小花气得猛拍大腿：“老二家的，人家黄兰花孙子都快娶媳妇了，你一点都不着急你儿子的婚事？”
叶蓁确实不着急，但是这话不能照实说：“着急，但是他们有自己的想法，我管不了他们。”
“你就是太惯着他们！”
叶蓁急忙给沈西使眼色，沈西凑过去抱住钱小花：“奶，我还是孩子呢，你让我娶媳妇，我害怕。”
钱小花推开沈西：“一边去，看到你我就心肝疼。”
沈西依然抱着她：“奶，你是不是想抱曾孙子了，这简单呀，我给你当曾孙子好不好？”
赶在钱小花揍他之前，沈西大声喊：“曾奶奶，我是你的曾孙子沈西西呀。”
除了钱小花之外的其他人都被沈西的不要脸逗笑了。
钱小花脱下鞋子：“别逼我大过年的抽你！”
沈西迅速跑开：“奶你太难伺候了。”
钱小花扔出鞋子：“别跑，给我站住。”
叶蓁喝一口西瓜酒，小声跟沈野说话：“咱们的东南西北一眨眼就长大了。”
沈野伸手搂住叶蓁的腰：“没事，咱们还有两个小的。等四个大的结婚了，咱们就分家，把他们都分出去。”
叶蓁凑过去靠住沈野的肩膀：“你舍得啊？”
沈野拉了拉叶蓁脖子上的围巾：“舍得，等我退休了，咱们谁也不管，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叶蓁也是这样想的，上辈子看过无数关于婆媳矛盾的视频，以至于特别害怕儿子娶媳妇。
若是东南西北他们娶了个泼辣的媳妇，她估计扛不住。
“好，到时候我们两个人过，谁也不管。”
沈野喝一口酒，趁众人不注意喂叶蓁喝一口酒：“说好了啊，到时候你可别撇下我去带孙子、孙女。”
叶蓁笑出声：“好。”
两个大人跟小孩子似的讨论以后的养老问题，几个小的则跟大人似的讨论以后娶媳妇的问题。
沈风说：“小山子啊，你以后娶媳妇可不能娶奶那样的媳妇？”
沈山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过一会，沈山跟沈风说：“五哥，你也不能娶奶那样的媳妇，不然你媳妇会欺负咱妈。”
这回轮到沈风点头：“放心吧，我肯定会娶一个孝顺的姑娘。”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同时叹息一声，娶媳妇可真麻烦，真不想长大。
沈老头全程笑眯眯，这样的生活真好，以前他真是猪油蒙了心。
想到这里，他喝一口酒，不知道老大一家和老二一家怎么样了。
年三十需要守岁，沈家人坐在庭院门口说话、打闹、烧烤，很快迎来凌晨的钟声。
这一年是1971年，凌晨的钟声响起后，他们迎来1972年。
叶蓁拿出红包：“想要红包的过来排队。”
几个孩子如同幼年时一般抢着排队，叶蓁给他们一人发一个红包，发到最后给钱小花和沈老头也一人发一个红包。
两个小的拿了红包后立刻往外跑，他们要出去捡炮仗。
两个大的则各自掏出四个大红包，给叶蓁、沈野、钱小花以及沈老头一人发一个红包。
“祝爷爷、奶奶长命百岁、身体健康，祝爸爸妈妈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钱小花赶紧摸了摸红包，摸到厚厚的手感才笑着夸一句：“好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
沈西逗她：“奶，您要是不给我娶媳妇，我明年给您发一个更大的红包。”
钱小花顿时又生气了：“给我滚！”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沈野把红包递给叶蓁：“媳妇帮我保管。”
叶蓁拿走红包：“咱们儿子真孝顺。”
希望他们永远不变。
因为叶蓁跟黄嫂子认了干亲，因此她在这边有了娘家人，年初二开始要跟着黄嫂子去各个生产大队拜年。
春节在拜年中过去。
今年长木学院提早开学，不管是长木学院还是小学部、初中部都在开元宵前开学，学生们需要在十五前赶回学校。
沈西打开门：“妈，我画了几张设计稿。”
叶蓁放下毛毯子：“这回的设计灵感是什么？”
沈西走过去坐下，拿出设计稿递给叶蓁：“四狗子带回来的那些海军衫。”
叶蓁拿起设计稿一张张看，沈西根据海军衫的特别设计了搭配海军衫的帽子、鞋子以及裤子。
“我觉得裤子的款式不好看。”
沈西设计的裤子是长款式的喇叭裤，就是九十年代那种拖地的喇叭裤。
沈西拧起眉头：“哪里不好看？”
叶蓁指向裤脚：“这里。当然了，这是我个人的喜好。”
沈西对自己的设计很满意，虽然叶蓁说不喜欢他的设计，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设计：“除了裤子外其他的设计好看吗？”
叶蓁放下设计稿：“好看呀。我很喜欢这个帽子。”
沈西露出笑脸：“妈，你说咱们车间若是以一套搭配的方式推出新款式，能卖出去吗？”
“这得看你的定价。现在长木生产大队相对来说比较富裕，如果你的定价不超过二十块钱，应该会有人购买。”
沈西想了想说：“若是超过五十块钱呢？”
“估计除了极个别爱美的小年轻会买外其他人都不会买。”
沈西有自己的想法：“我问过沈北，他说京都、南乡那边的衣服能买到五十、甚至上百块。”
“所以你想将你设计的衣服运去京都或者南乡卖？”
沈西点头：“您觉得可以吗？”
“可以呀，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你是想自己亲自去卖衣服还是打算把衣服批发给沈北？”
“我打算批发衣服给沈北。”
“我觉得可以。不过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记得事先定价。还有，记得给学校上交销售计划书。”
“我知道了。”
沈西拿过设计稿：“我走了啊。”
叶蓁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后把门带上。
沈西回到学校立刻召集缝纫车间的工人们缝制衣服，这些工人大多数是设计专业毕业的学生，他们毕业后直接进入长木学院当工人。极个别是新招的工人，不过新招的工人只能当临时工，需要工作半年才能转正。
长木学院目前的专业以农业、科技以及设计为主，每个专业都有一个副校长，沈西已经成为设计专业的副校长，负责设计专业的所有人工作；赵礼是科技专业的副校长，负责研发新技术；而赵仁义则是农业专业的副校长，负责管理暖棚种植。
叶蓁把麻烦的工作交给三位副校长，成功当上甩手掌柜，最近清闲得很。
缝纫车间的工作效率非常高，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缝制出三千套服装。
沈西按照叶蓁的建议作出人体模型，给每个人体模型穿上套装。
于是各个生产大队的学生返校时发现学校门口多了两个假人，这些假人身上均穿着新潮的海军衫，戴着非常亮眼的帽子。
有人就问了：“这是学校的衣服吗？卖不卖？”
这时候沈西就会出来解释：“这是学校最新推出的海军套装，一套仅卖五十块钱。”
七十年代初期的五十块钱对很多人来说是很大一笔钱，很多人听到这个价格吓得连连后退，不敢再看套装。
沈西早就跟叶蓁聊过价格的问题，也预测过套装在长木生产大队的售卖情况，现在的售卖情况跟他预想的差不多。
当然了，追求潮流的小伙子们还是有的，长木生产大队加上周围的生产大队一共有十个人买套装。
这些小伙子买到套装当下就换上套装，穿着套装在生产大队晃悠，引起一阵讨论。
“大建家的小儿子真是败家，五十块钱一套的套装也敢买，以后怕是娶不上媳妇了。”
“唉，要我说孩子就不能惯着养，你们看大建家的小儿子，过年时吵着买海军衫，现在又吵着买套装，大建一年的工资都不够他买衣裳。”
“你们是嫉妒还是羡慕？人家大建一个月能拿七十多块钱的工资，给孩子买一套衣服怎么了？”
“就是。你们啊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要我说与其在这里说闲话，倒不如去长木学院报名当工人，我听说加工厂又要招五十人。”
“你去不去，你去我也去。”
“加工厂有什么好的，累死累活只有三十来块钱工资，还不如裁缝做一件衣裳。”
“这话你敢跟叶校长说吗？”
刚才说话的人不敢说话了，隐入人群快步离开。
一阵闷雷声响起，长木迎来开春。
大队长赶了回时髦，穿上海军套装，迈着二·八步走入校长办公室。
叶蓁哟一声：“姐夫，你这身打扮真好看。”
大队长提了提裤腰带，他将衣服别进衣服里面，显得肩宽腿长，颇有模特的风采。
“你姐非要我这样穿。”
叶蓁才不信，心想肯定是大队长自己想穿，但又怕别人笑话自己，所以故意说黄嫂子要他这样穿。
“我姐眼光真好。”
大队长勾起嘴角，心里美滋滋。
“姐夫，最近难得看见你出门，你来找我有事说吧？”
大队长拉开椅子坐下：“过年那会我跟大叔公说了修路的事。”
“大叔公怎么说？”
“大叔公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说他年纪大了，管不了我们。”
“他这是同意修路的意思？”
“估计是，我跟大建他们开会商量过，他们都同意修路，所以咱们可以把修路的事提上日程。”
叶蓁点头，拿出好久以前画的规划图：“姐夫，最近雨水充足，最是适合修路、挖地基，咱们什么时候去请长廊生产大队的人过来干活。”
“这事你放心，我已经喊人去长廊生产大队请人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会在一个星期后过来干活。”
叶蓁指向规划图的某处：“修路的话我们需要把这座山挖空，最好是能把整座山移走。”
不过这里既没有挖掘机，也没有爆破武器，只能靠人力挖掘。
那么大一座山，光靠人力挖掘，挖几十年也未必挖得完。
“我个人的想法是直接把整座山挖空，或者挖空这里到这里。”
大队长看一眼规划图：“这座山有些太高，不然咱们可以修一条从山顶跨过去的路。”
“不行的，山坡容易滑坡，像这样的大山若是在山顶修路的话暴雨时期容易发生倾斜。”
大队长点了点头：“那还是按照你说的挖吧。对了，沈野那边有挖山的器材吗？”
叶蓁没问过沈野这个：“我写信去问问他。”
“这事不急，现在咱们要做的事是将长廊生产大队的人分成两组，一组去修路，一组去修建学校。”
“嗯呢，姐夫，这事那你觉得应该交给谁办？”
“我最近要去市区开会，交给大建负责吧。”
“好。”
叶蓁卷起规划图：“这图您交给大建吧。”
大队长收下规划图：“听小川说你要跟他们一起去京都，什么时候去”
“我听小川他们的，他们决定什么时候去，我就什么时候去。”
“你走了学校可就没了主心骨。”
叶蓁笑出声：“不会，不是还有您和大叔公在吗。”
大队长跟着笑：“总之早去早回，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