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海现在虽然不大过问圈子里的事,只专心经营自己的烤串小店,但年轻时攒下了许多人脉,特别是和生生死死沾上边的。
也不晓得棠海是如何与殡仪馆的人打招呼,到时遇这已经安排妥当了。
“火化之前你有十分钟的时间,得利索些。”
“明白,足够了。”
时遇挂断棠海的电话,已经坐在赶往殡仪馆的车上。
这是执笙自杀三天之后,也是那晚电话里两人约定的时间。
铺天盖地的自杀热搜已经过去,各种传闻揣测都有,什么知名古风博主养小鬼遭反噬、整容失败五官坍塌等等…众说纷纭,签约公司给出的解释是抑郁症。
时遇通过棠海的关系,看过执笙死亡的照片,他的脸被自己抓得血肉模糊,抓痕刀痕纵横交错,完全辨不出原本的模样,甚至已经看不出那是一张人脸。
时遇大概能想象执笙临死前遭遇了怎样的精神崩溃,可既然是他自己的选择,外人也无法置喙。
殡仪馆工作人员将时遇从侧门领入,执笙的尸体冻在冰柜里,虽然已经上过妆,可脸上触目惊心的伤痕还是可怖非常。
工作人员甚至不愿意多看一眼,淡声道:“池先生,请您尽快。”
时遇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工作人员就一刻不愿多待的暂时离开。
时遇闭上眼睛,聚精会神的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停尸房的灯光暗了几度,整个世界的色调也变了。
他张开双手,原本散在各处无形的气开始逐渐被吸引汇聚,密密麻麻的缠绕在时遇十指上。
他温和的替冰柜里的执笙挽好碎发,手掌轻轻盖在执笙的额头上,缓缓下移滑过眉眼、鼻子、嘴唇、下巴,不多久,一张完整的人皮脱落而下,薄如蝉翼。
在面皮脱离尸体的一瞬间,原本纵横交错的伤痕迅速自行恢复,一张清俊文雅的脸浮在半空中。
时遇与这张脸对视片刻,轻轻说了句:“回去吧。”
虚空中迅速腾起一簇淡绿的冥火,迅速将面皮吞没,一丝烟气都没留下。
停尸房归于寂静,电流爬过的滋滋声时不时响一下。
执笙躺在冰柜里死气沉沉的脸呈青黑色,但上边的伤痕已经没了,完好的是一张时遇没见过的脸。
虽然不如孟长柯的惊艳,但也没丑到即使付出自杀的代价也要将它藏起来的地步。
时遇轻轻的叹了口气,对冻僵的执笙说了句再见。
每个人在意的东西不一样,他无权评价,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还是选择尊重。
反正已经过去了。
临走时他又看了眼停尸房,苍白的光线夹杂着发动机隆隆的声响,每个格子里都住了客人,倒是很像一个廉价的旅馆。
他曾经也是这个旅馆的过客呢。
时遇走出殡仪馆时,池树已经骑着摩托等在门外。
这日天气很好,阳光透过榕树叶斑斑驳驳的落在池树身上,他低头,用球鞋漫不经心的踩过落叶,鞋底发出叶片被碾碎的声响。
时遇走近,池树从被踩碎的落叶里抬头,阳光刚好打在他脸上,把他眼底生机勃勃的笑意照得分明。
时遇突然下意识的顿了顿脚步,和他保持一步之遥的距离。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是躺在殡仪馆里的死物,而眼前的池树风光正好,站在日光下散发着令人羡慕的生命力。
而他占用了这个人的身体,像个寄生虫一般用对方的身份活着。
时遇突然有一点害怕,动摇了那么一刹那,池树就从他脸上看出了端倪:“怎么了?事情解决得不顺利吗?”
时遇回过神:“很顺利,脸已经还回去了。”
“哦,那怎么这副表情?”说着,池树将头盔递给时遇。
他接了过来戴在头上:“没事,想起点不好的事情。”
池树又哦了哦,旋即笑道:“之前你也是住这儿吧?”
时遇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漫不经心道:“没住多久,就住到你这儿了。”
从他的死亡到进停尸房,再到穿到池树的身体,确实不到二十四小时。
“别想了,”池树待时遇坐稳,发动了车子,“带你去吃好吃的,算是分手庆祝。”
“嗯?你出钱我出钱?”时遇扶住他的腰。
池树理所当然道:“你分的手,自然你出啊。”
时遇挑眉:“这不是你留下的男友?”
池树又哦了哦:“那更该你出了,不然你把男友还我。”
时遇笑着骂了声草,而后全心全意在想待会吃什么。
两人吃了饭后又去槐安胡同吃烤串庆祝,本来已经吃饱的时遇架不住被棠海的烤串吸引,又点了许多牛肉鸡翅,虽然不加辣有点遗憾,但棠叔的烤串绝对是时遇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
吃了烤串又喝了北冰洋,他已经撑到嗓子眼,肚子也圆圆的鼓了起来,时遇自己还没动作,池树就自然而然的朝他的肚皮伸出手揉了揉。
时遇:“…你这是干嘛。”他很想躲开,奈何吃太饱挪不动。
“给你消食,以前我都是这么揉。”
时遇:“……”好吧你的身体你说了算。
于是他躺尸任池树动作。
歇了十多分钟,还是撑得难受,稍微能走动的时遇打算去对面药房买健胃消食片,池树也跟了过来。
“麻烦再给我一盒创可贴,谢谢。”
“一共30元。”
时遇打开健胃消食片,一人分了四颗吞进肚里。
“你买创可贴干什么?”池树看着他把创可贴塞兜里,发问。
时遇自己也愣了愣,以前他每次去药房,都下意识的买一盒创可贴,这几乎深入骨髓的习惯顺其自然的被带了过来。
他揶揄的笑了笑:“习惯了。”
池树眉头轻微的皱了皱:“以前老有人欺负你吗?”
“倒不是人,”说着他又咬碎一颗健胃消食片,“那些东西喜欢恶作剧,我身上时不时出现一些抓痕牙印什么的,创可贴就能解决的事,倒没有什么大事故。”
“你还记得那些欺负过你的鬼,都长什么样吗?”
“什么样都有,太多了,记不住。”
“这样啊…”池树苦恼的挠了挠头,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他的手机响了。
是肖成央家里打来的电话,池树简短的嗯嗯了几声挂断:“我得过去一趟。”
时遇点头,将健胃消食片分了一半给他:“路上注意安全。”
“那你自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