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玉韫自然不会相信她没事,他硬是摁着谢珠藏躺到床上。
华太医一给谢珠藏把完脉,玄玉韫立刻就把华太医叫出去:“华太医,阿藏这是怎么了?”
“谢姑娘这是受了惊吓,好在恢复得及时,免了邪风入体。”华太医揪了把自己的胡子:“下官给她开服惊吓小茶方,泡水喝两日便无事了。只需防着谢姑娘今夜梦中惊醒。这样,晚膳就用玉延安神粥吧,或许可以缓一缓心绪。”
“有劳。”玄玉韫送走华太医,远看着西殿,紧紧地抿着唇:“怎么会受惊呢……”
按理,谢珠藏以前从来不参与宴饮,没单独接触过扈玉娇等人。还有谢尔雅,谢珠藏跟她从无龃龉。谢珠藏到底是排斥她们,还是排斥宴饮?
玄玉韫心中疑窦更胜,他唤来入墨:“你再把谢大姑娘来时的情形,事无巨细、原原本本同孤说一遍。”
谢珠藏躺在床上,她起初还能听见玄玉韫跟华太医隐约的说话声,后来,外头便渐渐地静下来。
一如前世,西殿的的宫人怕惊着她,皆是蹑手蹑脚地伺候,连阿梨都不敢高声说话。
她好像又成了那易碎的碧瓯。
谢珠藏呆呆地躺着,看着眼前的床帐——此时的被褥和床帐,还都只绣着花开锦绣、富贵平安,晚霞的光洒进来,映着床帐上那朵富丽堂皇的牡丹花,磅礴又妖娆,当得起国色天香的赞誉。
便是日光沉下去,在郁郁的墨夜里,它借着一抹灯火,依然绽放得极自信又极具张力,哪像她。
谢珠藏把自己缩进被子里。
华太医医术精湛,可他偏这一点说错了——她不会惊醒,她压根就睡不着。
谢珠藏在被子里,将天地遮蔽,只抱着自己的双膝,又将头靠在自己的膝盖上。她像一个无助的婴孩想要蜷缩在母亲的怀抱,可母亲的怀抱已只是遥远记忆里的一场梦。
“殿下?”槐嬷嬷的声音隐隐绰绰地传来,将谢珠藏拉回现实:“天色已晚,您赶紧歇息去吧。这儿老奴看着呢,不碍事的。”
谢珠藏一僵,她想努力听清玄玉韫的声音,可也不知玄玉韫到底说没说话。她还没听清呢,先听到了“吱呀”一声。
西殿的门被推开了。
谢珠藏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内室的帘子被撩开,稍稍带进来些许晚风,裹挟着寒意。
“阿嚏!”谢珠藏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懊恼地缩了缩脖子,就听到玄玉韫轻轻地叹了口气。
谢珠藏攥紧了自己的被子。
“你别把自己闷坏了。”玄玉韫没有去掀她的被子,只是站在房间里,远远地道:“赏梅宴不去了,孤明日就去跟父皇说。你好好睡吧。”
谢珠藏没有动。
“可这是殿下已经答应了陛下的事……殿下,老奴等明儿再劝劝姑娘吧。”槐嬷嬷低声劝玄玉韫:“姑娘睡一觉就会好,您别担心,且去好好歇息吧。”
“无妨,孤意已决。”玄玉韫缓言道:“今夜有劳嬷嬷。”
槐嬷嬷忙道:“殿下放心。”她扭头看了拱起的被窝一眼,唇边泄过一声叹息。
西殿的门“吱呀”又关上了。
谢珠藏这才从被子里钻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玄玉韫到底对她失望了。
谢珠藏从床上坐起来,借着月光,再一次看清了濡湿的被褥。
谢珠藏颤着手,去摸那牡丹花上被泪水打湿的一角,那凉意让她一哆嗦,立刻就缩了回来——
她想到临终那一天的自己。
她想到临终那一天的玄玉韫。
她的绝望和他的痛苦如山一样向谢珠藏压来,和那些讥讽、鄙夷、可怜的风言风语夹杂在一起,如山呼海啸。谢珠藏死死地攥着身上的被子,紧咬着牙关,浑身都在发颤。
“殿下,您真的得去睡了。”槐嬷嬷无可奈何的劝导声轻轻地飘来,却如递给了谢珠藏一柄劈山断海的利斧——
玄玉韫在等她!
谢珠藏的眸子亮起来,像暗夜里拨云见月,露出最皎洁的月光。她倏地掀开身上的被子,甚至来不及穿上绣鞋,就直奔门外去!
“韫哥哥!”
她一把推开房门,寒风扑面而来,可她站定在了风里。
“我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