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为什么会如此执着一封并不属于自己的信?
那是因为他没有啊。
靖阳走前将太景宫里所有的东西全部收拾了,尤其是和宋鹤卿相关的,她更是毁了个一干二净。
她给十三留了信叮嘱他不要受伤,给他留了药材保命,留了钱财傍身,可是对于纠纠缠缠二十余载的宋鹤卿,她却未曾留下哪怕只言片语。
宋鹤卿从来都不敢去想靖阳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从摘星楼一跃而下,那人一身正红色宫装支离破碎倒在雪地里的场景,已是他不敢入眠的噩梦。
梦醒之后就只有玉枕之下的这封信了。
信里是熟悉的字迹,熟悉的靖阳的口吻,带着一点点不放心的叮嘱。
这是他能抓住的,靖阳生命里的最后一丝温柔。
虽然这温柔不是他的,叮嘱也不是他的。
但至少这封信,是他的。
可现在,连这一封信也没了。
眼前就只有靖阳最后一刻依旧放心不下的十三,语气嘲讽,神情挑衅。
无力和疲惫如潮水般将他整个人淹没,胸口的伤痛被无限放大,冬日的寒风钻进被开了口的心脏,化作一把冰刀戳进被层层包裹的软肉。
“啪。”
见到靖阳尸身都未曾失态的宋鹤卿突然毫无征兆的掉了一滴眼泪。
刺眼的阳光从窗户里漏进来,照在青砖地上,照在那一点点黑色的灰烬上。
在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清晨,宋鹤卿仿佛终于意识到,靖阳真的不在了。
他已登上王座,他已坐拥四海,可从此这世间,再也没有一个会拉着他的袖子、唤他“鹤卿哥哥”的小姑娘了。
天上人间,再没有她了。
蒙顾剑差点被他家陛下的这滴眼泪吓出心脏病来,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对着十三挤眉弄眼,示意对方赶紧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氛围。
十三瞥了他一眼,然后抬脚就走。
他今天就是来烧信的,宋鹤卿哭不哭的,他一点都不感兴趣。
“十三,你昨夜为何救朕?”一身颓然的宋鹤卿突然再次开口,“你从来都不喜欢朕,你为何要救朕,是不是因为靖阳……”
宋鹤卿说这句话时还抱着一点隐秘的不可言说的期待。
就像是靖阳曾要他保证绝不会伤害十三那样,靖阳会不会,也曾对十三说过同样的……
“我救的不是你。”十三背对着他,冷冷淡淡道,“殿下曾说,这个天下需要你。我救的从来都不是你,我救的是,殿下想救的这个天下。”
十三说完这一句直接飞身离开皇宫,只是他心里闷闷的,总觉得有什么事被自己忘记了。
等翻过封府的围墙,十三终于一拍脑袋:
报酬!救宋鹤卿命的报酬忘了要!
十三立在围墙之下,心里头正犹豫着要不要重新进宫去要账,就见一个身形缥缈的白色人影一晃眼蹿进药庐。
而药庐之内,刚刚被封悠之硬灌了一大碗苦药的傅长乐正托着腮帮子怀疑人生。
她被苦到麻木的大脑正琢磨着活着还是死去的哲学问题,忽然眼前一暗,一张熟悉的娃娃脸在她面前无限放大。
傅长乐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门外传来她们家小十三奶凶奶凶的声音:“影九你离她远些!”
影九听到声响立刻后退一步示意自己是无辜的,只是他被十三的态度勾起好奇心,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指着傅长乐,眨巴着眼真诚问道:“你相好?”
然后十三就和他打起来了。
傅长乐捧着茶杯靠在门框上观战。
当年这两人习的都是潜藏隐匿之道,只不过十三专精的是暗杀之术,而影九的无形术更多用于窃听情报,真刀真枪正面对上,很显然影九不敌十三。
只是这会儿两人都没下狠手,傅长乐看了一会儿,突然扬声喊道:“十三,我有话要问他。”
这话一出,十三瞬间认真起来,一直未出鞘的墨刃银光一闪,影九不敢硬接,后退一步举手做投降状:“且慢动手,我有问必答。”
傅长乐很满意他的识趣,见十三警惕地封住了他的退路,才放下手中的杯子,上前一步冷声道:“薄剑穿心,俞山南是你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