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我的脸?”山崎荣子微笑道,“挺好的,这样省得我去找了。我这个人有点脸盲,他们换身衣服,我还真不一定记得住。”
“我叫夏目漱石。”中年男人对山崎荣子说道,但后者完全没有在听他说话。
“你也让开。”她眼神冰冷。
“你现在去就是送死。”
“我的命,我乐意啊。”山崎荣子仰起脸,“我会送他们去给山崎光陪葬的,一个,也跑不了的。”
夏目漱石望着她绝望到近乎平静的脸,近乎平静到漠然的语气,心想还是刺激她将这股怒意发出来比较好。
“没有山崎光最后掩护你,你现在早就是和他一样的尸体了。你现在去,连港黑的大门都进不了,就死在枪弹之下了。”
“你说什么?!”
山崎荣子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燃。
掩护、尸体、大门都进不了、死在枪弹下,这些词,每一个都深深地刺激着她的神经,击溃她的理智。
这是事实,是她不愿意去面对的现实。
的确,要不是山崎光最后的异能力保护了她,她早就被打成筛子了。
“我说你,是个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救不了的笨小鬼。”夏目漱石顿了顿,补上最后一句,“是你太无能了。”
——是你太无能了。
山崎荣子听到自己脑子里的最后一根弦断了,没有犹豫,她背着一棵树,蹦着去攻击夏目漱石。
“只懂蛮力和暴力,你还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夏目漱石轻松地避开,时不时还用手杖去敲打山崎荣子的各个关节。
“唔。”
被敲到关节的疼痛要强于其他部位百倍,因为这里是连接身体的部分。
山崎荣子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再因为疼痛哼出声音。
一下,在手肘关节。
又一下,在膝盖。
再一下,在脚踝。
她被夏目漱石当成核桃敲打,自己却碰不到对方半分。
“你哥哥是个好人。”
就在她准备蹦上去一头撞死夏目漱石时,对方突然开口说道。
——你哥哥是个好人。
山崎荣子愣住了,眼神和表情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山崎君,他的异能力虽然无法杀人,但十分擅长用毒。可即便如此,他这一生,从来没有杀过任何人,甚至没有杀过一只动物。他是个好人。”
啪嗒。
啪嗒。
有破碎的温热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过,有的流进了嘴里,有的流进了脖子里,还有的掉在地上,掉进草丛里。
夏目漱石的样子在她的眼睛里从清晰变得模糊,又从模糊变得清晰,抖动了好几次。
“他是个好人。”她跟着重复。
山崎光研究毒物学,生气起来像河豚,总是气鼓鼓地说要杀人。
即使是对白濑和中原中也,在放倒他们时,也只是用了一点不会留下后遗症的麻痹药物。
“山崎君希望你活下去。”夏目漱石又说道。
山崎荣子不闹了,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他的事呢?”
“我是他的朋友,我刚才自我介绍过了,我叫夏目漱石,是横滨的一名……甜点师。”
甜点师这个职业一听就是骗人的,但山崎荣子没兴趣揭穿他。
“夏目先生啊,横滨这座城市,真让人讨厌啊。”
夏目漱石挥手让太宰治给山崎荣子解开绷带上的死结,后者小心翼翼地过来,有点不情不愿。
“这个被氧化的世界都很讨厌。”太宰治附和道。
“横滨以前是个很美丽的城市。”夏目漱石自己撕开了山崎荣子身上的绷带,将她放了下来。少女褪去满身的戾气和暴躁,变得真正安静下来。
怒意发泄完了之后,就会陷入自我的厌弃、包括对这座城市、这个世界的厌弃,夏目漱石知道这是一个过程。
“都说美,鬼见过。”山崎荣子说。
“我见过。”夏目漱石缓缓叹息,“它只是现在生病了。”
这座城市生病了——这句话,晚上的时候,山崎荣子也听坂口安吾说过。
她也看到它病了。
仅仅半天,就让她遇到了三起事件,一起是奶茶店的抢劫绑架案,一起是赌场的未成年人勒索案,第三起是她的兄长被人杀死在了横滨的码头。
前两起,她阻止了,并为此沾沾自喜。她帮奶茶店善良的老板夫妻解决了一帮强盗,又把太宰治从赌场里拖了出来,然而她实力不够,未能救下自己的兄长。
“你以为你那样就算是帮了奶茶店的老板吗?”夏目漱石问。
“不然呢?”
山崎荣子已经不想去思考夏目漱石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了,她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到了最好。
解决了那些人,叫他们永无回来找茬的机会,那样奶茶店的前田夫妻,就能专心研究好喝的奶茶和奶盖了。
“港口黑手党岂止这区区六人?死了他们,还会有其他人过来勒索,前田老板依然不能安稳地做生意。”
夏目漱石说的有道理,但山崎荣子不想哑口无言。
“你总不能叫我在那个时候,就把港口黑手党全部杀光吧?那你放心,现在为了我哥,我也不会放过他们了。”
“就算消灭了港口黑手党,也会有其他的恶势力出现,比如绑架太宰君的那个off组织。他们只是被黑手党压着,暂时没有机会出头而已。”
这么说来,山崎荣子觉得自己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做成。
前田奶茶店的后顾之忧依然存在,off组织也可能卷土重来,杀了山崎光的港口黑手党到处招摇过市,无恶不作。
“现在,你冷静下来了吗?”夏目漱石用手杖轻轻地敲了敲地面。
“冷静下来了,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我太冷静了,最好的方式,就是毁掉这座已经糟糕透顶的城市。”山崎荣子边说边点头,“费佳说的没错,毁灭才是唯一的生路。那就炸了横滨——”
啪。
一个耳光打在了山崎荣子的脸上。
没留情面,不讲道理,火辣辣的,直接把她的气焰给打没了。
她怔住了,看着这个当场继承了她满腔怒火的中年男人,陷入了迷茫之中。
“炸了横滨?你说想炸了横滨?这句话无论是谁来说,都不该是你说!”
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很优雅很绅士的夏目漱石,此时此刻,怒意写了满脸,如同海啸时卷起的猛浪,震地滔天。
他说话的语气带着逼问灵魂的震颤,目光里也有跳动的火焰,全无刚才的平和与淡然。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肯退让。
“啊,你们这样让我很尴尬啊,我来说点什么好呢?真是的,我一个老实人也不擅长活跃气氛。”
沉默了许久,太宰治无奈地打破了僵局,“炸了横滨要很多火药的,十个港黑的军火库都不知道够不够。荣子妹妹就是年纪小吹个牛而已,猫老师你不应该打她的。”
夏目漱石极少打人,这么多年自己的印象里好像也就这一回,但对方是山崎荣子,说出那种话,他就绝对不能原谅。
“你以前,对这座城市的热爱,丝毫不会输于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