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在舞台上才会这么处理,”陆送秋对孟清何说,“因为拉赫依旧是个音乐家。”
这下换成孟清何觉得惊讶了。他本以为陆送秋只是舞蹈功底不俗,足以让他在迎新会上的群像节目里把东方不败这个色彩浓艳的人物在台上立住,但他没想到陆送秋年纪轻轻就具备能把舞台表达和人物内核联系起来的敏感度。
这和卓方燃在一瞬间能看懂那个抚摸不同。全拜燕戏剧社里的小朋友们所赐,孟清何对卓方燃这个全校钢琴第一号能力者早有耳闻:视琴如命,练习起来不要命,几乎没什么八卦绯闻,表白全部拒绝,只钟情陆送秋,等等。卓方燃在孟清何心里一度就是个只会弹琴的傻子,当然了,他也是靠着签售时音乐总监写在场刊上的to签才把名字和真人对上。这也是为什么孟清何对卓方燃的懂并不惊讶。这些生命中除了音乐再无其他的人,感受大抵是相似的。
车内一片黑暗,孟清何的手机锁了屏,后座唯一的光源被掐灭。陆送秋遗憾看不清孟清何的表情,但这也阻挡不住他要把自己的想法讲给孟清何听。
“拉赫那个时候写不出好的作品极其痛苦,他又极度拒绝达利医生的帮助,拒绝向他敞开内心。写出来的每一个音符都不堪入目。他被几乎要被逼到极限,他不想再面对一团乱麻的谱子,想把它们都扔了毁了。但是乐谱对于音乐家来说,永远是承载着他的内心,他的快乐悲伤痛苦疯狂的东西。所以你才会让拉赫抚摸它那么一下,那是乐谱,他是音乐家,再怎么痛苦,他还是放不下。”
这一番话后,孟清何决定要对陆送秋另眼相看了。陆送秋自己可能都没有发觉,他这一通分析说到后面,他已经不自觉地把拉赫的角色安到了自己身上。情绪被放大,语言的顿挫明显。孟清何相信,如果不是车里空间太小,陆送秋一定会把肢体动作也带起来。
再者,陆送秋对这个小动作的剖析比孟清何自己更为详细。舞台上的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孟清何完全没有时间细想动作逻辑,他在那时候考虑的只有一个问题:怎么用拉赫的方式把乐谱放回钢琴上?
孟清何理所应当要肯定一下陆送秋:“是这样。”
被孟清何认可的陆送秋开心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他没发出什么声音,没有开心地哼哼,也没有快乐地哼小曲儿,就只是满足地回正坐好,晃了晃脚。倒是卓方燃跟看外星人一样时不时瞥他两眼。
别人也许没见过,卓方燃倒是见过。备考期时候,他们高中音乐老师带他俩去找他朋友上了一节试听课,陆送秋被那位老师夸了之后,就是这样一副不做声但是已经开心成小朋友的状态。
陆送秋解锁手机继续看刚才那篇粉丝写的长评,小意外那一段跟他刚才说的意思八九不离十,后面又提及了几处与之前相比有所改良的地方。这一篇看下来,陆送秋心里给孟清何贴的标签已经从“厉害”变成了“太他妈厉害了”。
文章翻到最后,陆送秋滑到了评论区。看到热评的第一条,陆送秋顿时瞳孔放大。
孟清何:
谢谢你认真的repo,感恩[心]。
陆送秋退出那条微博,回到了关键词搜索界面。他点开了每一条repo的评论,无一例外的,孟清何全部都留下了评论。或长或短,或是感谢观众,或是就repo中的疑问进行解答。他甚至连遗憾没去成现场的观众都写了留言,表示有缘一定会再见。
陆送秋想起在剧院卫生间孟清何要去签售时说的那句话:难得的机会,不好让观众多等。对于孟清何来说,观众一定是他最看重的那群人了。
陆送秋开始羡慕并且向往这种状态了。演员在舞台上的每一秒都有人仔细注意,甚至愿意花心思去理解。一个细小到不注意就会直接错过的动作,一句戳心戳肺的台词,一段飙高上去让人发麻的高潮乐段不知道在哪个瞬间,观众不经意就会触动那第四堵墙,感受到墙内的世界,与墙内的人一起悲喜苦乐。
——
夜晚燕城的交通终于通畅一些了。从剧院到燕戏的路程缩短到了四十多分钟。陆送秋觉得一眨眼之间,孟清何就要下车了。
孟清何让卓方燃把车停在了燕戏附近小区的一个侧门:“从这条路过去你们回学校顺一点,不用绕着走了。”
待他重新把苏打水、花束和粉丝的手写信都拿好之后,才突然想起什么来,略带抱歉地跟陆送秋和卓方燃说:“哎呀,我才想起来这阵儿你们学校是不是放假了,你们是不是本来不用回学校宿舍的。”
“对,我本来要带陆送秋”
“我是要回宿舍的!”陆送秋截住了卓方燃的后半句话。卓方燃那半句“一起回我家住”被强行腹死胎中。
卓方燃被噎了个一头雾水,搞不懂本来说好的事儿怎么就突然变卦了,等他再反应过来,陆送秋已经下了车关上车门跟他说对不起再见了。
卓方燃要被气死,他咬牙切齿跟陆送秋拧巴了一句:“你最好给我个正当理由要不我跟你没完。”随后,他喷了陆送秋一脸汽车尾气扬长而去。
陆送秋做决定总是靠着热血上头,他转过身面对显然也挺措手不及的“正当理由”,说:“孟老师,我下学期不跳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