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起初以为许谨只是吓唬自己,但终于意识到他竟是当真的。
只是对小叶而言,这话竟如晴天霹雳,她从小就在宫中,最亲的便是许谨,简直当皇宫是自己的家了,当时对于猞猁教主所说的那些话也当然是发自真心。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一转头,许谨竟然不要自己了,要她离开自己的“家”。
小叶也知道自个儿做了很多破格不合规矩的事情,但同样因为清楚许谨对自己的爱护跟纵容,所以并不怕真的惹他生气。
而正如许谨先前所说的,只要小叶别伤着自己,她就算真捅破天也不打紧。
所以就算出了孙丞勋的事,就算跑了猞猁,小叶也知道,顶多给许谨痛斥一番,也就罢了。
哪里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来的太快。
许谨看了一眼乔公公,重新垂眸对小叶道:“你从来都最听我的话,难不成现在我说的话不好使了吗?”
小叶跪在他的跟前,因为惶恐害怕已经是满脸泪渍:“干爹,我当然听您的话,只是、只是再怎么样也别叫我离开你……你别吓我呀!”
许谨没有办法一直盯着这张满是泪的脸看,他怕自己狠不下心,当即转头道:“不是吓你,是为了你好。”
小叶叫道:“我不懂!要真的为了我好自然是让我留在你身边留在宫内,好端端地就说叫我走,明明是怪我做错了事……”
“不是!”许谨打断小叶的话:“不要再犟嘴了!你自个儿难道不清楚?你本来就不该留在宫中!”
小叶猛然语塞。
——许谨这是在暗示她是女孩子的身份。
小叶无语了,只有泪更凶地涌了出来:“我、我当然知道,但是……”
“没有但是,你若还当我是你义父,那就听话。”
许谨冷冷说完,推开她,起身走开几步。
只是在背对着小叶之后,他轻轻地一咬唇。
小叶仍是跪在地上,半天,她转头看向许谨的背影。
心里空落落的,就连整个人也像是在云中雾里,那种令人恐惧的空虚无措感。
老乔在旁边站着,虽然他不知道许谨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脾气,毫无预兆的就决定让小叶离开,
但看到这幅情形却着实于心不忍。
“许掌案,”老乔定了定神,终于说道:“我当然不知道您跟叶掌案是什么私事,但是容我多嘴一句,这珍禽园不能没有叶掌案。”
许谨微微转头,却并未做声。
老乔道:“许掌案虽不是这里的人,但向来谨慎精明,自然也知道自打叶掌案来了后,这园子里点点滴滴的变化。诚然,我们闹出了一些事儿,但总的来说到目前为止还是天下太平,一切也都算安妥。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最缺不了叶掌案的……许公公,您所说的私事,要是不那么要紧的话,我斗胆还请您高抬贵手,请您别为难叶掌案,因为您若一意孤行这么决定,这不仅是为难她,也是为难整个珍禽园上下,不管是人还是那些飞禽走兽。”
许谨听到最后,才淡淡道:“我管不了更多,只能管她一个人,乔公公,你觉着若不是有事关生死的要紧之事,我会让她走吗?”
老乔咽了口唾沫。
他自然想小叶留下的,也愿意为小叶说尽一切好话向许谨求情,但是许谨这一句……竟像是在说小叶若留下会有灾劫似的,倒是让他一时不敢在开口。
起先老乔说话的时候,小叶听得呆呆的,心痛如绞。
等到听了许谨的回答,小叶道:“干爹,你的意思是,我若不走,对我而言就是性命攸关吗?”
许谨不语,片刻才道:“你想说什么?你莫非想说你不在乎?好啊,你若不在乎你的性命,那再加上我的如何?!”
小叶原本因为暑热而泛红的脸,此刻已经赫然毫无血色了,的确她本来是想说自己不在乎的,可许谨竟先一步看了出来,若事关许谨的性命,她当然不能无视。
老乔小声道:“这个、这个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不可以周旋吗?兴许没有许公公您想的那么坏呢?凡事都可以商量的。”
许谨不再理他,只是对小叶道:“你好好想想该如何选择。”
说完之后,许谨便往外走去,正遇上程嘉跟笙儿走来,端着一盘子切好的西瓜。
程嘉看许谨出来忙道:“许掌案,怎么这么快?吃些水果再去不迟。”
许谨一声不响,负手冷面地去了。
此时此刻,天色略
微有些阴沉下来,从东南边上有一团阴云慢慢地往天际弥漫,院子里一阵冷风嗖地刮过,那些花木开始簌簌抖动。
程嘉心头一沉,赶着进了厅内,看见老乔正扶着小叶起来,在低声询问安慰,程嘉先前是在外头偷看着许谨让小叶喝汤的时候才走的,本以为两人会缓和,谁知竟更坏了。
如今看着小叶的眼睛都哭的红肿了起来,程嘉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老乔是百思不解:“这个许公公,平日里是他最护犊子的,怎么今日翻脸了呢!什么天大的事不能商议?就这么疾言厉色不由分说的!以前竟不知道他是这个霸王一般的性子。”
程嘉给小叶擦着泪:“到底许掌案说什么了?”
小叶抬头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来。老乔本想替她说的,可看她这样,却也不忍出口。
正这会儿,有小太监在外头低低地说:“看这天儿像是要下雨……快去把鸟笼子挪到屋里去!”
小叶转头看向外头,果然见天竟阴了下来,这一会儿的功夫,就仿佛黄昏提前降临似的,昏昏沉沉。
小叶瞧了会儿,抬手擦了一把眼中跟脸上的泪:“快叫人到园子里巡视一番,看看各地方的排水都打开了没有。”
老乔见她这个时候还惦记着园子,心里滋味更加复杂了,便又说:“我看这许掌案就是不近人情,他见不得这珍禽园有起色,若真个儿换了你,还有谁能这么待这园子?真他娘……”
叹了口气,摇头去了。只有程嘉听见“换了你”,心跟着跳乱一拍:“乔公公说什么?”
从得了许谨那一番话后,就像是有人把小叶的魂魄都拘走了似的,难受至极,尤其是想到若真的自己走了,那虎爷怎么办?金点点怎么办?还有才答应了猞猁教主……
她的头都要炸了,勉强扶着程嘉的手道:“姐姐,没事儿,你让我静静地想一想。”
程嘉给她的脸色吓到,又觉着她的手冰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都不管,只是你可别真呕出病来!”
小叶冲着她笑了笑:“知道了,眼看要下雨,你帮我回去看看那两只鹦鹉,还有暹罗猫,它们最怕打雷的,千万别惊到他们,那些小太监们毛毛躁
躁的我也不放心,你先去督促着……我一会儿就回去。”
程嘉犹豫着:“真的没事吗?咱们一块儿过去岂不好?”
小叶道:“我有点事,要再想一想。”
程嘉无奈,又怕耽误她,就只好先回去看鸟儿看猫了。
小叶自己呆在西厅,不多会儿就起了风,狂风从窗口呼呼地吹了进来,猛然间听见“彭”地一声,原来是她原先打开的窗户给风刮的碰在一起。
小叶给这一声惊动,抬头看去,那扇窗户外头的方向,正是东南。
东宫。
太子赵潢坐在太师椅上,细犬啸天就蹲在他的右手边,赵潢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啸天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