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徐海浪,何欢暗暗舒了一口气,转身回去。心里不是不惭愧的,她了解徐海浪对她的心意,也很想心一横眼一闭接受了算了,可是偏偏又做不到。每每面对徐海浪,她都不由自主地想到杜遇。所谓心有余而力不足,大概就是这样吧。她再也不能如当年爱杜遇一样全身心投入地去爱另一个人,即使那另一个人是对她这样不弃不离的一个人,即使那人明确地说了不要求她回报同等的爱。
在楼梯转角的地方,她遇到了曾明非。
他有些歉意地同她说“本来听许珂说了这件事我就过来了,不巧路上出了点事,到这会儿才来。”
何欢勉强笑笑“你跟许珂一样是个热心人。”话语出口不觉有些脸红,这么虚伪的话,空洞得仿佛可以听得到回音。
曾明非刚才在停车场正好远远看到何欢与徐海浪牵着手往外走,一个高大俊朗,一个秀丽端庄,任谁看去都是再相衬不过的一对璧人。看在曾明非的眼里,让他不自觉地把一颗心就冷了三分。此时见何欢对自己是这样一副敬而远之的语气,很是自觉无趣。他原本不是善谈的人,这时心境使然,越发的无话可说。
两人一路默默地并肩前行,一直走到手术室的那一层,隔着长长的环形走廊可以看到手术室了,何欢才忍不住说“对不起,今天我心情不大好”后面本来还想对他说两句感谢的话,不知怎的,才说了这么几个字,她忽然毫无征兆地红了眼眶,后面的话就哽在了喉内。又不愿意这样子走到许珂何喜面前去,只得停在那儿低着头看脚下,想把眼泪给逼回去。
可是没有用。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扑哒哒地往下掉,她越是着急想要止住它们掉下来,它们就越是匆匆忙忙地下落得更快。
这眼泪来得如此的突兀,以至于何欢自己都呆住了,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是自己用手把眼泪擦干了,还是一路掉着眼泪走进去找许珂和何喜拿纸巾擦眼泪。
曾明非就在这一刻抱住了她。
他的个头并不高,只比穿平跟鞋的何欢略高了那么一点点。这个拥抱与何欢的眼
泪一样来得突然,最初的几秒里,连他自己都有着不可置信的僵硬。可是奇怪的是何欢并没有一点抵触或是反感的意思,她甚至没有一点点惊诧或是错愕,就那样自然而然地伏在他的肩头低声哭泣起来。
他们就这样站在电动扶梯一旁的一根廊柱旁边,相拥而立。晚上过往的人不太多,有的人会好奇地看上一眼,有的人则根本无暇顾及。大楼的天花板是巨大而透明的玻璃,曾明非的鼻端有什么东西弄得他痒痒的,也许是何欢的发丝。他微微仰头往上面看,只看到漆黑的一片天空。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在他看不到地方,定然有着满天星光。
何欢并没有哭很久,曾明非的电话响了,是许珂打来的,问他在哪儿,怎么还没到。
曾明非用一只右手拿着手机微微侧头接听电话,左手仍环在何欢腰际。何欢伏在他肩头收了声,轻轻挣脱他的右手,悄没声息地低着头走了。
曾明非犹豫了一下,挂了许珂的电话跟了过去。
许珂一个人坐在等候区,看到何欢跟曾明非一前一后地出现,很意外“你们在外面遇到了啊”
眼睛微肿的何欢没做声,自许珂手里拿了自己的手袋径自走到手术室前面去。
许珂眼睁睁看着她走开,起来走近了小声问曾明非“怎么了啊她跟徐海浪吵架了还是你得罪了她”
曾明非瞪她一眼“多管闲事走吧,跟我回家。”
许珂愕然“就这么走了你真以为我是让你来接我回家啊”
曾明非看了看不远处的何欢,她一个人站在手术室门口,背影纤纤。有另一个与她身材相仿的卷发女子走过去跟她说着什么,想来是她的妹妹。他对许珂笑笑,说走吧,你没看出来她现在是在躲着我们吗
许珂满腹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又看,“好奇怪,我今天怎么觉得你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不应该啊,这种时候你怎么会笑成这种样子呢”
曾明非赏了她一记爆炒栗子“你回家还是不回不回我就走了”
许珂只得乖乖地跟着他离开。
何欢没想到何喜一开口就问她“刚才那个男人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
她只好装傻“哪个”
何喜似笑非笑,“你就别装啦。我刚才去洗手间,全都看到了哎,看来徐海浪是没戏了”
何欢想要解释“其实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可是话说到一半就停下来了,不是何喜想的那样又是什么样她自己也说不上来。那一瞬间她完全没有想徐海浪或是曾明非,她只是想要找个肩膀依靠一下,仅此而已。她扭头看了看等候区那边,许珂和曾明非已经不在那儿了,想来是曾明非怕她难堪悄悄走了。这样想着的时候,何欢心里掠过一丝暖洋洋的感觉,仿佛心头那些乱麻一样的褶皱被无声无息的熨平了一样。
何喜撇撇嘴“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许珂的什么舅舅吧有人喜欢不是好事么你喜欢保密就保密吧,我也不问你了。反正我觉得他比徐海浪可靠一点,姐弟恋一般没什么好结果。”
何欢这时突然想到那个送何喜来医院的男人,正想问她那个人是谁,手术室的门开了,护士推着辆车子走出来。
那躺在车子昏睡的年轻男子,正是何忧。
一路推到病房里,何欢问医生“他现在没有什么危险了吧过多久才会醒”
医生说他运气好,没伤到内脏,只是出血多了点。现在伤口缝好了,等麻药的劲过了他自然就会醒,不用担心。
何欢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双人间的病房,另一张床还没住人,何喜过去在床上斜斜地躺成个“大”字,嘴里恨恨地说“何忧这个大头,等他醒了看我不敲他一百个栗子穷学生的钱包里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值得拿命去玩真是不知道轻重”
这时有护士送来了何忧的随身物品,一只红黑相间的双肩背包,一只手机,一只黑色的钱包。
何欢拿起钱包看了看,一声不吭地走过去把钱包放在何喜手里。
何喜就那么躺在那儿翻开钱包,边看边埋怨何忧“我就说嘛,他钱包里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这么一两百块钱,一张身份证一张学生证再加一张不知道有没有钱的银行卡”说到一半却没了声音,过了好半天才用浓重的鼻音嘟囔了一句“这个大头,唉”
钱包里夹着一张旧照片,是很久以前的一张全家福。爸爸妈妈坐在后面,前面站着何欢何喜,何欢何喜中间站着小小的何忧。照片的右上角很有时代特色地写有“幸福之家”和一个日期1990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