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的售票窗口,报出要去的地名之后,售票员问曾明非“要今天晚上的还是明天上午的”
曾明非扭头去看身边的何欢。
何欢说你看着买吧。
于是曾明非买了当天晚上七点多的车票。看看离发车时间还有五个小时,他们就到这个城市最有名的一处景点去玩了一阵子。四点多何欢打电话给何忧想叫他出来一起吃晚饭,不想何忧说他实习的那家公司临时有事叫他去一个客户那儿,一时半会儿走不开。
何欢跟他说自己买了晚上去某地的票,何忧听了马上反应过来“你们要去二姐的婆家”
何欢也不想在电话里跟他解释何喜的事,只含糊应了一声“嗯,反正顺路,我去看看那个孩子。”
何忧其实已经从何喜那儿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知道何喜已经做了放弃这个孩子的打算。不由叹了口气“那个可怜的孩子。”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让何欢一下子想起来何忧的身世,谢双青那张憔悴的面孔再一次浮现在她眼前,那张脸上有一双充满悔恨和绝望的眼睛。
也许有一天,何喜也会走到这样绝望的境地。何欢不止一次产生过这种想法可是也不过是想想罢了,她又能改变什么也许这一切,都是注定。
何忧说了句什么,何欢没听太清,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何忧重复了一遍“你以后是不是都不管我了”
何欢没好气地说“谁说我不管你了你以后谈女朋友要跟我报告,结婚要跟我申请,买房子要跟我汇报,生小孩要让我起名,我老了你也不许老,哪怕你当了爷爷也不行”
说这话的时候何欢很有些想要调节气氛的意思,然后话一出口她却有些莫名的伤感。电话那端的何忧不知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听了之后长久没有出声。直到最后何欢问“大头你是不是被吓得不敢出声了”他才含糊地“唔”了一声,笑着说了句“这有什么好怕的,我巴不得呢”
挂了这个电话何欢对曾明非苦笑了一下“平时看着他少年老成,原来也还是个小孩子。”
曾明非笑了“怕你结了
婚以后不要他啊他有没有说他去不去k市”
何欢摇摇头“没说。他不说,我也不问不过我猜他最后还是会去。毕竟他跟徐海浪情况又不一样,他妈当时丢下他也是没办法的事。”
曾明非但笑不语。这就是何欢,虽然说了不管不问,还是丢不开放不下这回事。
何欢被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讪讪地说“不说这个了,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何欢和曾明非到了那个叫“竹园”的村子。正是腊月时节,村里一派快要过年的欢快气氛。进村一路打听着到了徐剑家,却发现这里冷清异常一个老汉揣着手低着头蹲在院子一角面对着大门口,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一只山羊伸头在一只红色塑胶盆里吃剩饭,旁边蹲着一个两三岁的的小孩,他拿着一根小树棍在红色塑胶盆里左搅一下,右搅一下,还试探着想用树棍蘸点剩饭汤汁抹在山羊的胡子上。
曾明非在生了锈的铁大门上敲了两下,何欢扬声问道“这是徐剑家吗”
那个老汉抬眼看了看他们,一动也没动“徐剑不在家。”
那个小孩这时转过身子好奇地看着何欢他们。
这是个小男孩,一张脸脏得跟小花猫一样,浓眉大眼,拖着两条长鼻涕。他有点怯生生却又有点淘气地歪着脑袋打量面前的陌生人。
何欢忍不住叫了一声闹闹
小男孩忽然就对着她笑了,两条长鼻涕中的一条居然冒了个小鼻涕泡出来。他居然吐字清晰地叫了何欢一声“妈”
他这么一走神可不要紧,背在身后的手里的树棍打到了山羊的眼睛。山羊也许是痛了,也许是受了惊吓,一脚踢翻了前面的塑胶盆。溅出来的剩饭落在小男孩的裤脚和鞋上,他原本就脏兮兮的裤子和鞋子就更脏了。
这时那个老汉过来把那只塑胶盆子放正,看也不看面前的何欢和曾明非,一把扯过小男孩就照他屁股上抡巴掌“我让你皮让你皮”
一巴掌下去,小男孩哇哇地哭了起来,边哭边嚷“我不要爷爷,我要奶奶,我要爸爸,我要妈妈妈”
曾明非看着何欢的脸色都变了,赶紧过去拦住了老汉
的巴掌“这么点的小孩知道什么,你打他干嘛”
老汉对于他拦住自己打小孩很是不悦“你是谁啊我自己的孙子我不能打吗”话是这么说,可是举起来的那只手到底没能打下去。他问曾明非“你找剑娃子有什么事”
曾明非没理会他。
小男孩趁机挣开了他的手,跑到何欢面前抱住她的腿,哭着叫“妈,妈”
何欢的眼泪差一点就掉下来。她蹲下来握住小男孩冰凉的小手“乖,你是闹闹吗”
小男孩只是大哭,边哭边不知所谓地点头。
曾明非问那个老汉“这孩子的妈呢”
“死了”
“死了”
老汉冷若冰霜“没死也跟死了差不多孩子一断奶她就出门去打工,走了就没回来过。说不要这个娃儿了,以后也不回来了”
小男孩虽然在哭,却还是听到了老汉说的话。他一边紧紧揪住何欢的袖子,一边抽抽答答地反驳他“你骗人我妈没死,她要我,她明天就回来”这会儿他又不管何欢叫妈了。
何欢掏了一把糖给小男孩,总算止住了他的哭声。又拿纸巾给他擦了擦脸,站起来走到老汉的面前“我是来拿何喜的户口迁移单的。”
那个老汉一怔,继而装起了糊涂“谁是何喜什么户口迁移单你说的什么啊,我一句也听不明白。”
何欢微微一愕,继而漫不经心地说“不明白那我说几句明白的给你我知道有个人借了人家一两万块钱然后悄悄溜走了,我也知道有个人家拿着骗了个儿媳妇还让这儿媳妇给他们生了个男孩,我还知道这种情况不管官司打到哪儿去这个小孩都是判给女方。不过这些事如果全都闹到公安局或是法院去会是什么后果,我倒真是不大清楚。”
那个老汉脸色变了又变,终于还是挤了个笑脸出来“哎呀,我想起来了,你要的东西我有。我儿子前几天还交待说有人来拿了就给人家,原来就是你们啊。”说着转身进了屋里。
趁着他不在,曾明非悄悄地对何欢说“行啊你,不动声色就把这个无赖给降住了”
何欢笑笑没作声,其实这都是事先何喜教她的。原以为未必用得到,没想到这徐老汉真够无赖的。
没多久徐老汉拿了个信封出来递给曾明非“就是这个吧”
曾明非把信封里的东西拿出来看了看,交给了何欢。何欢仔细看过了收进包里,然后低头去看闹闹这孩子紧靠在她身边,见她看他就对她近乎讨好地笑。他笑的时候一边嘴角也有一只圆圆的酒涡,眼角眉梢尽是灵动俏皮,活脱脱就是当年的何喜。看在何欢眼里心酸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