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很快就实现了,几十年长期斗争的敌我双方,头一回亲密无间地坐到一块儿研究婚礼计划,订日期,订酒店,来宾名单,伴郎伴娘证婚人的人选,婚礼是中式还是西式或者中西合璧,乃至结婚物品的采购事无巨细,爷俩一一亲历亲为,大宅子里出现空前的祥和气氛。
准新郎人逢喜事精神爽,劲头十足,公司酒吧家里三方都不耽误,上午刚下飞机,下午接着出席颁奖活动。没多少意思,照例领奖发言,一堆记者举着照相机咔咔咔,莫梓彧都没想上台,叫分公司老总替他上去,自己躲底下发短信,笑咧了一张嘴。
旁边人侧目,悄声问“给谁发短信呢,看你笑的。”
“嘿,给我老婆。”
“听说快结婚了挺快的嘛。”
“年前办婚礼,赶紧准备红包啊,过两个月得喝喜酒了。”
说话间工作人员带着一位迟到的嘉宾过来,座位就在右手边。莫梓彧冲他点点头,来人笑笑,落座,半晌轻声说“有空没师兄,晚上一起吃个饭。”
正逢工作日,h大校园里没多少闲散的学生,大多在教室自习。路上间或遇到三两个行人,夹着书本或背着书包,轻声谈笑,青春飞扬。
苏杨停下脚指指路边的椅子“坐会吧”
莫梓彧正嫌皮鞋碍脚,坐下长长地吸了口气,双臂靠在椅背上打量四周“也没什么变化嘛,平常我很少来,大概还是去年来过一次。”
“变了点,起了两栋新宿舍楼,就我们以前男生宿舍旁边。以前我们住的那叫破啊。”
“研究生楼好点。”他扭头看他一眼,“你常来”
苏杨愣了愣“有时间就来看看。”从衣兜里摸出一盒香烟递过去,“抽不抽”
“戒了。”
“哦,她不喜欢闻烟味。”理解地笑笑,他抽出一支叼进嘴里,打燃打火机,不太熟练地吐出两口烟雾,呛得轻咳一声。
劝也没用,莫梓彧只能点到为止“少抽点老弟,多了对身体不好。”
“那可不一定,”他难得幽上一默,“前阵看网上新闻,有个百岁老头聊长寿的秘诀,说每天一支烟。”两人对视一眼,噗
地笑出声。苏杨说,“她还好吗”
“好着呢,能吃能睡,小腰瞅着长了两圈。”
怎么听着像评价家里养的宠物“能问问吗,你什么时候对她有那种心思的”
想了想,莫梓彧老实回答“很早,早到我自己都不知道。”
“其实我一回来就感觉到了。”以一个男人的直觉,不仅仅感觉到身边出现强劲对手,还感觉到米艾心里微小的偏移。“当时你没跟她说吧。”
“没有。”当时哪敢啊。
“你倒沉得住气,要是我跟她真成了呢”
“呵呵她开心我就开心。”
话酸得掉牙,苏杨失笑,左胸肋骨下却有个地方阵阵隐痛,曾经她所有的开心源头就是他,可到最后他还是把她弄丢了。
莫梓彧拿手机比比他的左手中指“还带着呢”
垂眼看见银光一闪,他不自觉地用大拇指轻轻摩挲。“戴习惯了,不想取下来。”
“她的还在,放抽屉里了。”
眸子里猛地迸出光芒,瞬间又黯淡隐去。“银的,不值钱,你给她买个钻石的吧。”
“那肯定。”
“好像有紫色宝石,她喜欢紫色,不过结婚戴个紫的有点怪”余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苏杨用手蒙住脸,良久叹一声,“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弄成这样,不想的”可是很多事追悔莫及,一步错,步步错。如果当初他不离开,如果当初他不贪念那百分之五的股份,如果在回来之后及时告知她所有的一切,如果最后不是再让她继续等下去结局会不会改变可惜没有如果,终点就在这里,由他亲手画上。
莫梓彧拍拍他肩膀“男人嘛,提得起放得下。”
“对不起,是我辜负了她,以后她就由你照顾了,别让她不开心。”这些话只在电视里听到过,以前觉得好假,现在才明白,真要对着另一个男人把心爱的女人交出去,心是裂开的。
“是,”莫梓彧双手合十朝天拜拜,“我把她当菩萨供着。”
他忍不住捶他胳膊一下“你这人吧,想不通,米艾实在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我也想不通,怎么就一头栽下去了呢。”
“一直没跟你说恭喜,现在说应该不迟吧。结婚日子定了没
,到时候别给我发请帖,就当是我对你的请求,师兄。”
扭头看见他眸子里来不及掩饰的痛楚,莫梓彧点点头。
“下周我要去美国,跟你说一声。”
“出差”
“差不多。”苏杨捡起椅子上的打火机打燃,又吹灭,“我去跟进那边的项目,可能以后都不回来了。”
走了,米艾。
不用再见。
记忆中那一年的生日,那个扎马尾辫的女孩挂着两溜清鼻涕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只因为他说过在那儿等,她就真的傻傻地站在那儿等。
永远记得。
那一刻苏杨跟自己说,就是这个女孩,就是她,他要一辈子牵手下去。可是当年多么年轻多么不经事,以为有些东西可以无限期地去挥霍,他笃定了她爱他,会一直守在原地等他,所以就肆无忌惮地让她等着,甚至在她知晓真相后,还怀着她能理解能原谅的幻想。
却忘了,等待会让人心凉,会让人心生绝望。
她说等得了一时,等不了一世。原来真有等不下去的这一天。
赌一场爱,最后输的人原来是自己,用下半辈子来陪葬。
莫梓彧回家惊见老婆不见了,打电话一问才知道在跟客户吃饭,这都要嫁人了还记挂着工作干嘛,真是个劳碌命。把人接回家就忍不住下通知“辞了吧,专心在家养孩子。”
米艾拿白眼瞟他“我不要做黄脸婆”
“不会,让你做少奶奶,天天美容逛街旅游。”
那还不如做黄脸婆去浴室洗了澡出来,见他正满面笑容地抱着话筒,一口一个好,可以,行。让人心生疑惑,跟谁通电话呢态度这么好。“老爷子啊”
“他又想起件事,说如果选中式的要盖红盖头抬轿子,可又觉得太招摇,问我意见。”
“”米艾默默抹汗,老头真是童心未泯。“照他意思去吧。”
“照他意思我得骑高头大马戴红花,还得有媒婆,后边一溜送亲的”
听不下去了,抓起靠枕砸过去“你以为扮家家呢。”
莫梓彧抖着肩嘻嘻笑,想起古装电视剧里的婚礼情景,一手接枕头一手搂美人,嘟起嘴啵啵地亲上来“拍个这样的婚纱照吧,老头想看,让他重温一下旧梦
。”
“最近很乖嘛,”她挑眉看他,“不跟爷爷顶嘴了,还知道让他高兴。”
他牛皮哄哄“我哪能跟个老头儿一般见识。”
“是不是干什么坏事心虚啊”
桃花眼眨两眨,凑到她面前讨好地笑“是有点事,别惊讶哦前天我跟老头说了,想辞去副总的位子自己开公司。”
这厮到底还是讲了米艾眯起眼,目光飕飕地带着怨咒一层一层凌迟他,骇得他连忙抱起抱枕当盾牌。“爷爷怎么说”
“倒没怎么骂我,就是不给钱,”很委屈地露出半边脸,“说让我自生自灭。”
“那你干点其他事不行非得做网络游戏。”也难怪老爷子生气,前阵聊天时还感叹现在的孩子一代不如一代,光会玩电脑游戏。“专家都说了,网游是毒害青少年的祸根。”
“青少年就是用来毒害滴”
米艾开始掰指关节,如果现在灭了他,算不算为国家做贡献
“放心,咱弄的游戏正正经经就是给人打发时间,坚决不宣扬暴力不宣扬赌博更不宣扬色情,还会提醒孩子们沉迷游戏可耻”几大不宣扬哄得她放下准备惩恶扬善的拳头,又听他自言自语,“啥都不宣扬,那我挣什么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