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夫人每隔得两个月就会做一次道场。左不过是去得一日,夜里就要回,这次除了嘉玉,府里的夫人奶奶姑娘们,也俱都是跟了去的。
整个府里倒是安静了下来。映菱做好内室里的事儿,又看嘉玉正在书桌前看书写字,便到院子里与丫头们聊天做绣活。
秋华秋实两个丫头这会儿正在廊下候着,一人坐了一边儿,晃荡着两条腿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见得映菱出来,两人立时便从那廊坐上跳下来,到得映菱面前,问得一声儿“表姑娘可是休息了”
“没呢,在看书。”映菱拿了绣活出来,与两个一起坐到廊下。秋华见果真没事儿,便道“既是如此,我也去拿了绣活来,我给我姐做的礼还没做到一半儿。”说着便回了自个儿的屋。
秋实似乎也无事,便坐在映菱旁边,一边儿给映菱理着线团,一边儿看着她做针线。不一会儿,秋华便拿了绣箩出来,坐到一边儿也开始绣起来。
“你姐姐什么时候的日子”映菱既是知道了,哪有不问清楚的,不管到时还在不在赵府,她好歹是大夫人指了过来服侍嘉玉的,礼总是要备上一份儿的。
秋华是个大方的丫头,面儿上又总是笑嘻嘻的,听得问姐姐的好日子,又咧了嘴笑道“六月二十八,还有不到一月的功夫了。”
“那敢情好,表姑娘还问着呢,说是要送份儿礼去的。”映菱把顶针从食指上取下放进绣箩里,拿出另外一个色的线,又另外找了一根大小合适的针出来穿上。
秋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表姑娘太客气了。”
“大夫人甚少出门,今日倒是被老夫人叫着一起去了,就二少奶奶还在屋里躺着休息,表姑娘午膳可要与二少奶奶一起用”秋实一边儿理着线,一边儿问了映菱。
映菱还没搭话,秋华倒先说了“表姑娘身子也不知好全没有,若是没好全,奴才担心”说着又探究似的看了看映菱的脸色,见没什么异样,心里倒踏实了些。
映菱笑了道“正是这个理儿。一早的时候二少奶奶传人来说了,请了姑娘一道用膳,姑娘自个就回绝了,说等
病好了再到二少奶奶处坐坐,免得过了病气给她。”莲嫂子身子将将养好,嘉玉对自个儿的病也不知道个轻重,万一真传染了可如何是好,又送了些从江东带来的燕窝过去。
既是没了这个话题,映菱又问道“我瞧着,大夫人管着整个赵府真是辛苦,平素也没个休息的时候,难得今日能出一趟门儿,院子里的丫头们也该轻松了罢。”秋华的娘在大夫人处当差,却不是一定要跟着大夫人出去的。
“自然是的,府里今日算是休得一日,下人们今儿也可做自个儿的事去了。”秋华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又用眼神看了看院子里几个当差的丫头,说道“有姐妹娘亲在府里的,午间便可家去,一道用饭。”
映菱笑道“正是,表姑娘还问着,说是要放了你们几个一日的假,便是那几个嬷嬷也一并放了,等晚间的时候再来也成的。”
秋华笑了道“表姑娘想得可真周到,难怪得大夫人道表姑娘是个知礼识节的,半步也不会走错的。”
“哦,大夫人说的也是,我们家姑娘在家时也是如此的,万不会为难一个下人的。”映菱看似没再上心,实里却十分想知道,大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态度,自前儿来见过她家姑娘后,似乎又是为着她家姑娘想着似的。
却听得秋华叹得一声儿,道“不过近日大夫人也确是忙的,听我娘说,好像是北边儿出了什么事儿,大爷止不定还得在监里多久才能回来一次了。”
这回倒不是映菱问的,秋实看得一眼映菱,好奇的问道“不知出了什么事儿,怎会连着国子监也会受影响吗”
这倒真是映菱想问的,一般出个事儿,只要朝廷上商议便成,何时与国子监也会扯上关系了。
秋华却蹙眉摇头,低声儿道“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说是三王子要派去那边儿镇压什么的。”丫头们的话不过是左一耳右一嘴的听来的,哪会知道些个什么真相。
三人正说着话,却听见院门处有丫头进来,说是博古斋那边儿把表姑娘要的东西送来了,就在偏门处等着,需得人去取。
映菱是嘉玉的贴身丫头,可这事儿她却是一点儿不知,只笑了朝那丫头道“你先
去吧,我回了姑娘就去。”
抖了抖身上的线头,映菱放下拿了绣箩又进得屋内。嘉玉还伏在书桌前不知在写着什么。映菱只打了帘站在门帘处,说道“外头说博古斋送了东西来。”经历过一次,映菱自然也知道,这博古斋与公孙先生多少是有点关系。
果然,嘉玉听得博古斋三字便抬起了头,问道“在哪谁来的”
映菱摇了头,只道“不能是先生,说是送了姑娘要的东西来。”
嘉玉轻叹得一声儿,似自言自语道“他是知分寸的,万不会自个儿来的。”说着便起了身往梳妆桌走去。映菱放下帘子进了屋,附在嘉玉耳边说道“刚才秋华那丫头说,北边儿有异动,有消息说是三王子被派了过去。”
北边儿嘉玉看得映菱一眼,低声问道“外族”
映菱摇了摇头,显然不知道的样子。
“让李嬷嬷去取,只对她说是家里来的,她是知道轻重的。”映菱听得这句后便出了屋子。
李嬷嬷取东西回来,倒不曾刻意避着些什么人。博古斋既是大大方方送来了,那便是有着由头的,她若躲躲藏藏的反落得刻意。
拿回东西直接就送到了嘉玉房里,道“大姑娘,来的人说了,知道您生着病,不便走动,这是您上回去了要的东西,因着要做些保养,送来就有些迟了。”
嘉玉点点头,让李嬷嬷把东西放到了桌上。又问道“可还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和奴才随意聊得几句。说是大姑娘这病来得重了些也不要紧,左不过是在赵府这样的大户人家,病去如抽丝,仔细将养着,一两个月也就大好了。还说了些讨喜的话,说是等姑娘病好了,定会好事连连,再去博古斋选几件上好的件儿,老板一定给您最好的折扣。”李嬷嬷一脸笑意,若没发现她与嘉玉打的那些眉眼,还真当这博古斋的老板多会做生意似的,一个跑腿的小哥儿也这样的伶俐。
嘉玉知道这些话俱是公孙良说与她听的,既是让她继续病着,她这病还真就不能好得太快了。打开那个紫檀木的盒子,里面儿静静躺着天青玛瑙釉三牺尊,胎体非常薄,香灰色,胎色素雅纯正,散发出一种古朴
宁静之美。也难得公孙良找得到这样的东西出来,算是有心了。她记得,赵老夫人倒是很喜欢这样的物件。
再仔细一看,却见下边儿还有一封信。嘉玉赶忙拿出来拆开来看。
这一看才知,北边儿的事儿不是指的外族,倒是有几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被压迫得等死之人,揭竿而起,凭着一股子蛮力,竟已然占得一城。
只是,似乎皇上还没最终确定是否让三王子前去。毕竟,这样的起义这些年也没少发生,有那边儿的镇守将军在,应该出不了什么大的事儿。可公孙良字里行间却已经笃定,三王子此行已成必然。而公孙良,不过是想借由此事把嘉玉的婚事给定下来。
看过信,嘉玉反而没放下心来。若是需得王子亲自征讨,那这场起义便不是那么容易镇压下来的。若是三王子冲到前线,一举成功,他的威望又会上涨,对太子的威胁只会加大。那么,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子,大约都是不愿意看到这样情形的,嘉玉便再没可能嫁给三王子。若是三王子失败,皇上会不会为了安抚三王子,反而把嘉玉嫁给他呢嘉玉猜测着这种可能性的大小,眉头始终没松开。
此时先别说这两个,九王爷世子那边也还没解决。那日迎熹还礼回来,心情倒是很好。说是不仅和郡主说上了好一会儿的话,便是王妃也见着了。王妃还夸她来着。只是,嘉玉这颗心总不是悬着的。
没来由的,李嬷嬷虽看嘉玉面色沉重,却是很有信心,道“姑娘一定会心想事成。不管怎样,如今老爷对上头那几位也算是有了交待,您的病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皇家里哪个会娶一个多病多灾的女子进府,嘉玉却是一病就一两个月,不见好不说,反见得重了。九王妃见了迎熹不也问得一声儿嘉玉身子情况,就是郡主回去后,再是喜欢嘉玉,也把嘉玉的脸色对着自家娘亲说了个透彻。
映菱一旁服侍着嘉玉用得一碗药水,颇为担心的说道“这药怎么吃都不见效,是药三分毒,可不能坏了身子。”
这药究竟怎样嘉玉虽不清楚,大夫人却是最清楚不过的,连着抓药这样的小事儿都没让他人插手,只让大夫亲自送到了嘉玉院中,又是秋华亲自熬制的,再不会有差错。
嘉玉苦笑一声儿,道“有人是面若寒霜心似火,我不能负了她的好意。我本就病着,再坏能到哪去。”吃了这么久,病虽没好,不也没见什么其他更严重的症状不是。
李嬷嬷笑道“姑娘才真真儿是变了,倒是越来越像赵老夫人了,眼明心亮起来。”这话倒是不假,任嘉玉历经两世,这一世前十来年,在父兄的宠溺下,过得却是有些糊涂。离了江东,如今才是越活越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