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雁声一愣,问:“为什么?”
“没为什么,她年纪大了,想回家了。”张寰说。瞅着张雁声的神情,他知道张雁声跟罗姨感情很深,忙说:“真的没别的原因。”
他说这个话是有前提的。因为从前梁莹莹明里暗里地给罗姨挑刺。他早就警告过梁莹莹,罗姨是雁雁妈妈用的人,没什么情况的话,他是肯定不会辞退罗姨的。但架不住梁莹莹在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给罗姨气受。
那些小事都小到也没法单拎出来说。
好在罗姨也是跟雁雁有感情,忍气吞声地一直留下来了。
张雁声盯了张寰片刻,霍然转身。
张寰在背后喊了一声:“真没别的原因,真的!”
张雁声已经大步离开了。
她径直去找了罗姨,罗姨已经在整理东西了――她在这个家里住了十几年,只有逢年过节才回自己家,几乎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真正的家了,零零碎碎的东西特别多。
她看到张雁声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知道了。
“我年纪大了,干活不利索了。上个礼拜才把你一件几千块的衣服给烫坏了。”罗姨说,“先生呢,一直念着太太走的时候让我一定照顾好你,他就每年都给我涨工资。我干的活最少,工资却是最高的,她们几个都不太乐意。”
“其实我儿子儿媳几年前就喊我回家了。他们在镇上开了一家小面馆,生意还不错,想让我回去带孙子。”她说,“但我当初答应了太太,照顾你长大。先生领了那么一个人进门,你又是个小小孩子,我哪放心走。一直拿着这么高的工资,厚脸皮留在这里陪着你。”
“但现在不一样了。”罗姨慈爱地看着这个从出生就在她怀里长大的孩子,“你长大了啊。我看得明白,没人能欺负得了你了。太太泉下有知,也该是放心的。我也该退休回家带孙子了。”
她再不需要被怜悯、被担心、被保护。她已经能照顾自己,保护自己,能自己反击一切的恶意。
张雁声感到,仿佛身上的一层茧被挣破了。她的成长似乎经由这个照顾她长大的保姆,而被在天国的妈妈看到。她透过罗姨欣慰的目光,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妈妈在对她微笑点头。
她沉默了许久,最后,握着罗姨的手轻轻地说:“好。”
几天后,张寰和张雁声分别给罗姨包了砖头厚的红包。她的一个在K市打工的侄子开着一辆面包车来接她,带她一起回家乡。
到那面包车驶出了庭院,张雁声还站在门廊凝望。
张寰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动的意思,拍了拍她的肩膀。
张雁声倏地转头看他。那双眼睛黢黑,幽幽的。把张寰吓了一跳。
张雁声先转身进了房子,张寰站在门廊下还呢喃了两句。
“真是,越来越像你妈妈了……”
学校的生活没什么变化,一如往常。
张雁声在楼道里也会碰到张志源,相互微笑点个头,擦肩过去。
也会看到徐立晨,这家伙似乎很快地就融入了新的班集体,跟男生们打成一片。张雁声之前还会担心他能否融入,毕竟前世他们对“好孩子”们都有些偏见,自己就划出来一条线,把自己和“好孩子”们划到了两个不同的世界里。
但现在显然这担心都是多余的。
张雁声从楼道里走过去,听见徐立晨在那吹嘘他拍电影的事。讲那机甲多么酷帅,战车多么拉风。
男生们哄成一片,直说不信,要看照片。
徐立晨梗着脖子说:“导演现在不许路透!”
男生们起哄,大笑。
徐立晨悻悻地哼着,目光却追着刚刚走过去的张雁声。
装什么高冷啊!
别以为我没看见你那翘起的嘴角。
天气转眼就暖和起来,厚重的冬装脱掉,轻盈的春装穿起来。
张鹤翎小朋友在这个春天,有了烦恼。
她先去找她爸:“爸,姐姐今年过生日吗?”
张寰“喔唷!”一声:“对啊,你姐下个月生日了啊!哎呀,这个……”
张寰也被难住了。
因为前年张雁声生日那天,被梁莹莹不知道说了什么把她撩拨了起来,张雁声把蛋糕整个掀地上去了,并扬言以后不需要再给她过生日了。
那次就不欢而散了。
而去年,张寰提前问了张雁声一声,张雁声当时脸快要拉到地上了,只甩了一句“我不过!”就转身走了。
回想起那时候,张雁声简直没法沟通,就跟个炮仗似的,随时都要炸。
张寰一边感慨着,一边想了想,说:“过!”
“你姐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她肯定愿意过了!”张寰很肯定地说。从去年暑假到现在,张雁声飞快地成熟长大,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再不是那个又拧又倔,一犯起脾气来蛋糕都摔地上的女孩了。
她肯定愿意过生日的!
张寰眼珠一转,勾勾手指,让张鹤翎靠近:“咱们给你姐一个惊喜好不好,咱们给她准备生日,不告诉她好不好?”
张鹤翎当然一口答应好。
然后问出了她苦恼的问题:“爸爸,我要给姐姐送什么生日礼物才合适呢?”
一年级的时候她亲手做过纸贺卡悄悄塞到姐姐的门缝里,但是姐姐好像根本没有看到。第二天直接被保洁阿姨当成废纸打扫了。
姐姐也依然不搭理她,在走廊里看到她只当作空气,看也不看一眼就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