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便垂了眸子,等段止观把他踹出去。
然而他听到的却是:“睡地上倒也不必,还是睡昨日那榻上吧。”
秦临一愣,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段止观已然转过身,往里屋走去,话音生涩:“我再给你生一盆炭火,再冷就去柜子里拿被子。我睡觉轻,夜里不要弄出动静,我的东西也不可乱翻。”
烧着炭的屋里暖烘烘的,秦临上前两步抓住他手腕,意味深长道:“要我……怎样陪你?”
段止观抽回手,眼神冰冷地回头,皱眉道:“秦二皇子,你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我是怕你冻病了,狗皇帝会拿我开刀。”
他说完便快步走进里屋,彻底从秦临的视线中消失。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决定。
没有炭火又冻不死人,让他受点罪而已。他受罪,不也算是自己在报仇么?
可方才看到他用颤抖的手写字时,又真切地感觉到,不想让他受这个罪。
是因为刚看到他帮自己骂人,觉得不好意思吧?
或者是觉得和他是盟友,今日帮他,他日自己有难,他也会回报。
要么就是觉得这件事不是他的错,不该他来承担。
算了,管他呢,留他跟自己同处一室罢了,又不是睡一张床,有什么大不了的。
望着那个身影从视线中消失,秦临闭上眼,笑意愈发浓了。
他把冻僵的手放在心口,像暖过来了似的。
从那之后,秦临便每日都会过来。一开始还是夜里来坐一会儿,再睡上一觉,后来下午就过来烤火,再后来,他干脆抱着被子搬进了段止观房里。
段止观看着他冻坏的手在日渐好转,不断告诉自己这是权宜之计,等秦临什么时候和金国皇帝和好了,或者开春了,就立刻把他赶出去。
虽然这样想着,但他并没觉得和秦临待在一起很难受,毕竟他长得那样好,又不是当着自己面杀人,很难时时刻刻都记得过去的仇恨。
时间一长,也觉得和仇敌共处一室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有了足够的炭火,秦临的风寒却仍然没有减轻,仍是时不时地打喷嚏。
段止观有时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了他的病气,也开始身上发冷,却又没什么其它的症状,想治也不知道怎么治。
饶是如此,秦临仍然每天会到院里活动。而段止观就坐在窗边,有时能看看书,累了就在椅子上歪着,顺便……透过窗看秦临在院子里蹦跶。
秦临身着素色衣衫,挥舞着那把剑柄极粗的祖传宝剑。
在段止观的印象里,秦临舞剑是很好看的。素来温润的少年一拿上剑便现出英姿,他虽看不懂那些招式,却觉得那人的一抬腿一出拳都十分动人。
今日他却觉得秦临很狼狈,看了半晌发现,他根本不是在舞剑,而是在挥剑砍地上的几只……麻雀。
他再灵活也比不上麻雀,砍了半天一无所获。
段止观蹙眉问他:“你瞎折腾什么?”
秦临收了剑,远远朝他笑着,明朗的面容如雪中暖阳,“你太瘦了,这里饭菜清淡,你吃东西又挑,我给你开开荤。”
段止观扯扯嘴角,麻雀能有几口肉?
而且自己也不瘦,只有那个人会嫌自己瘦,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吃的都喂给自己。
他摇摇头,最近和秦临住在一起,总是想起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见他半天一只麻雀也没抓住,段止观忍不住指点:
“你在地上扣个箩筐,一根树枝支起来,里头放几颗玉米粒,树枝上缠线,你拿着线另一头,见麻雀过来吃食了,就拽一下线,便给它扣在箩筐里了。”
这样的事段止观轻车熟路,也就是靠这样的本事,才能在颠沛流离中存活至今。
见他依言去做了,段止观正要低头看书,却忽然对上门口一个鬼鬼祟祟的目光。
那是……站在外头的小太监?因为他从不做事也从不说话,段止观几乎要忘了此人的存在,也忘了自己正处于金国的监视之下。
这些日子秦临跑来自己这里住,他们定然是看见了的,所以……莫不是生疑了?
金国皇帝从一开始就希望自己和秦临不睦,若是知道他们二人相互扶持,会想办法来修理他们的吧?
现在把秦临赶走已经来不及了,得赶紧弥补一下。
他忽而记起秦临在宴会上当着众人说的话。
在金国人眼里,自己和秦临应该是……那种关系?
好吧,那种关系也行。在那种关系里,自己应该是和秦临不共戴天的吧?
只要他们本来就不共戴天,就没必要搞他们了。
秦临在院子里忙活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才逮着一只麻雀。
他用平时上阵杀敌的剑削了麻雀羽毛,用竹签串着在火上烤了烤,便过来递给段止观。
段止观没有接,而是瞥了一眼门口的目光,压低声音道:“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