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忘了白泽的听力好得出奇,说出了口才知道后悔。
我想偷瞄白泽一眼,可身前早没了人。
完了,他定是生气了。
白泽生气了,气得都没给我弄晚饭,好在之前我吃过不少类似的教训,煮饭做菜对我来说并不在话下。
我给自己胡乱做了点吃的,倒腾完后发现外头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今个儿是七月半,像我这种有阴阳眼的人从来不在这种日子里乱跑,鬼怪都恋凡尘,若给他们找到了搭子,就不怎么好打发走了。
我一边洗碗一边听见三清铃的声响,这镇上就我一个暂住的道士,想是哪家把山上流云观的道士请了来做法。
院子里的灯笼被风吹得直晃,院子外头有几道黑影子隐隐灼灼地飘着,我停了手里的动作,自然得转身往自己屋里走,经过白泽屋门前还不忘敲上一敲。
“我睡了。”
屋里没人睬我,我便回自己屋里呆着。
鬼日子里我一般睡得很早,睡得死死的,一觉到天明,这一年的鬼节也就过去了。
往年都很顺遂,可今年却有个女鬼一直在我窗外溜达,这是个啰嗦的冤死鬼,半夜里我被叨叨絮絮的声音吵醒,躺在床上再睡不着,闭着眼睛听她讲自己生前的过往,她说自己年轻时长得漂亮,不过就是家里穷些,后来嫁给一个盐商当小老婆,盐商家本就有一房正室八房小妾,一屋子女人早就斗得你死我活,多她一个不多却只怪这帮子女人早斗红了眼,她进门最晚,年纪也最小,进门不过二月便给人害死了。后来,她当了冤死鬼,把害她的人全弄疯了,也害得自己入不得地府,在这红尘游荡。
虽然管鬼是地府的事,但我自小就容易被这些邪祟盯上,白泽总要在我们住的地方下个禁制,这样妖魔鬼怪就被挡在了外面,但白泽今天有些小气,这禁制明显弱了一些,害得我快被这冤死鬼吵死了。
窗外这只鬼算是胆子大的,她应该不知道我看得见她,也不知道我醒着,或许仅凭着外头这道禁制,知晓里头住的人大有来头,我不知她唠叨了那么久所谓何意,可能是在这世间留了太久有些寂寞了,单纯想找人发发牢骚罢了。
她从二更天说到三更天,把自己的生平说了个遍,又啰啰嗦嗦地道起广原县的缘由来,说什么自己是看着它建起来的,这里原先只是座庙,后来庙没了,隔壁山上建了座道观,道观的道长爱找它们麻烦。
他娘的,就我知道广原县自建镇以来都快五百来年了,这鬼可真是有够老的,平时我镇镇小鬼也算可以,五百年以上的老鬼我可拿捏不下。
既然打不过就只好装糊涂。
我装睡又只能听她唠叨,被她烦得眼睛犯困却又不敢睡,心想这鬼要是叨一晚上,我一晚上睡不着,明个儿眼睛非黑成锅底不可。
正想着,我屋门外倒有了些动静。
窗外的老鬼顿时没了声响,但我知道她没有走,只是闭了嘴而已。
“神君。”
她在屋外,白泽在屋内我房门外头,但我想她大概是给白泽磕了头。
妖魔鬼怪们见了白泽都爱给他磕头,我不知道原因,但他们好像把他供成了老大。
“鬼节过半,还不准备回去吗?”白泽的声音清冷,一贯没什么人情味。
老鬼却恭恭敬敬道:“奴在凡尘迷了路,还请神君能给奴指一条好走的路。”
门外的白泽似乎想了一会儿,才说:“往西去吧。”
老鬼有些激动,声音都在颤抖:“多谢神君!”
窗外刮起一阵风,又渐渐平息下来。
我擦擦眼睛,没说话,白泽也没说话,但我知道他没有走,像往年一样坐在我屋门前面。
许久后,他才说:“睡吧。”
我迷迷糊糊地应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