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嫂说,流云观是从她祖爷爷的祖爷爷的那一辈建起来的,如今算来大概也有二百年的历史,都说建流云观的那位祖师爷是个能降妖除魔的能人,流云观在从前是顶有名气的。不过,后来祖师爷飞升成仙,流云观就留给了他的几个徒弟,虽说这位祖师爷是位了不得的人物,但教出来的徒弟们却没一个能继成他的本事,没了祖师爷时的风光无限,流云观在后来的一百多年渐渐没落,到如今却和别家道观一样,平时就开坛做做法事,唬些钱财。
至于流云观的那件宝贝,虽然刘嫂口头上喊那是盏“破灯”,但这“破灯”确实被流云观珍藏了两百年之久,这是广原县一带远近皆知的事。
刘嫂虽然对那宝贝很不在乎,但她是信鬼神的人,说起来还是有些颤颤兢兢:“老道士可宝贝那盏灯了,平时藏得好好的,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拿出来放在殿门前面显摆。”
她补充道:“不就是怕别人小看了他们流云观,拿这东西出来吓唬人呗。”
我倒好奇一盏灯能怎么吓唬人,刘嫂却神神秘秘地对我说:“你还别不信,这灯确实有些渗人。”
“巴掌大,像个小灯笼似的,可那东西全是木头制的,小枝条绞在一起像朵小花一样,可好看了,可它没裹纱,里头外头都漏风,你想呀,这漏风的灯笼点起来也要灭,不灭也得烧了灯笼骨,你猜怎么着,这东西里头还没灯芯!没灯蕊也没蜡烛,里头却有团火一直烧着,那火头也不像个火头,红得像血,一明一灭的,像活的一样,可吓死个人罗。”
听着确实挺玄乎,我倒想看看是怎么个模样的东西。
“一盏小灯笼而已,其中还有什么玄机?”
刘嫂来不及吐掉嘴里的瓜子壳,迫不及待道:“老道士每次将那破灯拿出来都要大大地显摆一番,说什么这是他家祖师爷留下来的,里头呀收着一只妖哩。”
我皱了皱眉头,刘嫂以为我不顺气,说道:“阿宸啊,嫂子知道你本事大,收个妖什么的全然不是什么大事,小妖小怪的还需要那种法器么,直接给宰了,只有没本事的才用这些东西哩。”
她以为我心眼小呢,兴许还以为东西是我偷的呢,这才叫我不开心。
我肃穆道:“刘嫂说什么呢,各家有各家的生意,我们这个道上的人都是懂得规矩的,别人家的东西可不能碰,碰了可是要倒霉的。”
大概是我的脸甭得有些吓人,刘嫂不敢再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会儿又小声问我:“但依你看,那东西里面真收着一只妖。”
我哂笑,道:“我没见过那东西,可不好说。但若是真的,拿出来给你们看可不是什么好事。”
刘嫂低声骂道:“我呸,就知道那老家伙糊弄我们!”
刘嫂又骂骂咧咧了许久才想起去看自家的灶头,彼时,白泽也放了课,我进屋与他一起收拾桌案上的笔墨,顺带鄙视了一下他那些小徒弟们写的奇丑无比的字。
白泽只当没看见我眼里的鄙夷,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嘴上却说:“你在他们这般大时,字写得还不如他们。”
我撇撇嘴道:“那是你要求高,总嫌我字写得不够好。”
我看着手中的丑字,忍不住埋怨道:“我那时的字可比他们写得好多了。”
他似是惊讶:“我何时嫌弃过?”
我冷哼哼:“从前为你抄册子吧,你嘴上虽然不说,可那表情却是这样的。”
我学着记忆里的模样,挺直了背像模像样地端起一本册子仔细端倪着,虽面露正色,却微微敛了下眉。
我又学着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叹了口气,将那册子轻轻放下。
“然后,第二日你就自己将那册子再抄上一回。”我忿忿道。
白泽寻思了一会,我本以为他还记得,却没想到被他用书册子打了脑门。
“莫要胡说八道。”
我甚为恼火,但深知作为一个凡人绝斗不过神仙的道理,只好将火气憋回肚子里,心里宽慰自己,这老神仙一定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我们年轻人不能与之计较。
“刚刚听你与刘嫂相谈甚欢,谈了些什么?”
白泽平时清高得很,很少问及我与他人聊的闲话,我觉着奇怪,回道:“流云观的宝贝被人给偷了。”
他“哦”了一声,却没再问下去。
我倒忍不住问他:“这世上真有收妖的法器?”
他想都未想,回道:“自然是有的。”
“可那不该都是你们神仙的东西么,怎会留在我们凡尘呢?”
白泽回头看我一眼,说得很是高深:“三界本就相通,人界即生妖,自然也就有收妖的法器,还有收妖的人。”
他看着我,我想了想说:“原来你们神仙闲着没事爱来我们凡尘找乐子。”
“就像你”这三个字我没敢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