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应听过黄粱一梦吧,女儿在二月二十六夜里便是进入那样一场梦境”
虽说世事繁乱相互纠缠成一团乱麻,可自己重生回来后,真正放在心上想改变的并不多,认真算来只有三桩。
不遇段元明,清理背主之人算是第一桩。
阻止大姐夫随军出征安南,使他不再身死异
乡是第二桩。
前世自己与大姐都是独居,可自己当时心中仍有挂念便不觉日长。而大姐在姐夫死询传来后不曾再嫁,平日还笑言做了寡妇倒比嫁人更为自在,可自己也曾无意撞见,大姐对着大姐夫的牌位低泣的场景。
最麻烦的还是第三桩,既要阻止二姐跟父亲眼中的乘龙快婿,户部郭尚书之三子郭名扬订亲,又要救下二姐真正的缘份翰林院编撰许荆的独子许拙安,让他避免在今年端午玄武湖上那场火灾中烧伤了右手,从此绝了青云之路。
虽说两人后来举案齐眉算是幸福,可自己有此机缘,便想贪心那么一点点,让自家亲人更加圆满。
就着清淡的佛香,沈嘉仪正把自己前世所见娓娓道来。
另一边,看诊完毕的六戒和尚正沿着寺后山间一条蜿蜒小路前行,平日经过这路的人并不多,石阶缝隙间,偶尔见得几株零星生长的野草,春日的阳光透过道旁差齐不齐的树木,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六戒也没有刻意避开这些草木,他是不讲究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罩纱灯。自己行医用药,经手采摘炮制了多少药材,有植物,也有动物,哪个不都曾经是鲜活生命,如今为根破草绕路,没得矫情。
因为自己不戒酒肉的缘故,六戒人虽挂单在大慈寺却并不住在寺内,而是在寺后山间搭了一处带院子的茅房居住。
今日方才看见自家院落,便一个侍卫打扮拦住去路“大师请留步,我家主子在里面待客。”
“哟”六戒心情不错,对着来人笑语
“是耿忠啊,有客人来,好事。自从前些日子,谢十四住进我那破草屋,就没见他出过门。倒把把洒家那间茅草屋布置的比人家小姐闺房还要精致,跟他师傅学的臭毛病。来者何人和尚也没听你们在京城里有熟人”
“来人姓许,以我家主子的师兄自称。”耿忠老实回话。
“呸,那是和尚的屋子,谢家小子忒不厚道,凭什么反客为主洒家那屋子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去的”
也不知这话哪里不对,六戒一反平时在外的和气的老好人模样,变身根活炮仗,要不是被耿忠眼疾手快一把拉住,看那架式怕不得
冲进去院里帮着逐客去。
“大师消消火,你瞧,上好锦楼春,是公子特意吩咐人去到京城的不归楼里给你打来好酒,走走走,咱们且到溪边坐坐,你慢慢品尝”
主子在里面待客,耿忠可不敢让大和尚冲进去给搅和,生拉硬拽的把人往另一个方向拉扯。
两人正自角力相持不下,突然听得“喵”的一声猫叫,一只四蹄雪白,额间有一撮白毛,其余皆黑,再无多余一根杂毛的小猫咪从那并没有关紧的柴门里探出个小脑袋。
看似不大的缝隙,小猫轻松的把自己从里面挤了出来,抖抖毛,动动鼻尖嗅嗅空气,寻到方向后化身成一支离弦的箭,冲着六戒与耿忠方向飞奔,擦身,远去。
“嘶”六戒倒抽口气。
打脸来得太快,自己怎么就忘记姓谢的小子身边就养了只猫。话说那小子不真是故意的不可能吧
“这猫成精了”有了这段插曲,六戒的怒气被打断,他人也稍稍冷静。
“巧合巧合,我家主子从来不拘着思雪,想必是因为你方才大声嚷嚷惊动了它。走,咱们到溪边捡块地方坐会,我告诉你,主子已吩咐人去山下给你买李记的酱牛肉,张家的卤鹅,片鸭,全是你平日口惦记的菜式,一会就送到,咱们一边先喝酒一边等着。”
耿忠强笑解释还不往拉人走,心里不住发虚
自己先前可是听到主子吩咐过,让耿义拿了思雪最爱的小鱼干藏身来时路的树梢,一旦听到六戒发怒,便取出鱼干用香味诱猫出门。
此时此刻自己亦不明所以,公子就算预知六戒会愤怒,可为什么连他会骂些什么也能猜中,这才吩咐准备酒菜,又放了思雪在门口玩耍。自己要有主子一半,不,一成聪明就好了。
原本看来人那副打着官腔自视盛高的模样,耿忠颇觉手痒。
什么东西也敢把架子摆到自家主子面前如今想想,还是觉得该为来人拘把泪才是
“别拉,和尚自己会走。走归走,休想拿好酒美食堵住我的嘴。
和尚记忆再不好,也记得十四年前明镜那老倔头离开京城前,把所有弟子遂出门墙。给我的书信里更是白纸黑字写得分明,谢十四的是他关门弟
子,也是他此生还活着的唯一弟子。
怎么,明镜人不在了,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便全作不得数欺负谢十四口不能言,什么东西,就敢欺上门来
我呸,和尚我还活着呢,这事真传出去,天下人读书人一口一个唾沫,淹不死他个臭不要脸的”
纵被耿忠的阻挠,六戒和尚依旧冲着自己茅草屋放话完毕,才气冲冲离开。
就自己那个八面来风的小破院子,除非来人耳聋,否则不可能听不见。
只能如此,不然怎么办总不能杵在这儿,真让明镜那老倔头的弟子为难。
六戒居住的三间茅草屋旁用竹篱围出一方院落,开了几分菜地,两行垂柳簇拥着一树棠梨,此时正当花季,梨花似雪正开的喧嚣。
树下一方青石条案,两名男子隔案对座。
年过半百的许荆一脸沧桑,全是岁月磋磨后留下的深刻痕迹。
因屋主是打着明镜先生之徒的名头主动邀请,又言明有事求助,自己进门时还颇有几分自矜。
可那几分佯装的傲慢在看见正主后便已如遇烈阳冰融雪逝。
屋主身材高而瘦,脸上戴着张蝶翼制式白玉面具,看不清其真实相貌与年纪。
透过面具镂空处能看到其眸色黑亮深沉,嘴唇薄而泛白,似乎有不足之症,在初春的天气里也披着一袭黑貂大氅。
一头乌黑的长发梳得一丝不乱,集中到头顶被白玉冠束起,内里穿着一袭素色长袍,衣边袖口镶着的白狐腋毛都打理的整整齐齐。
此处虽是间茅草屋,可因为有了他的存在,便生出了出尘脱俗的清雅贵气。
纵是相貌未知,也人心里不自觉忆起那句古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