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哭声不绝,小十六的奶娘纵是使出全身解数,也哄不住她怀中不懂人事的小婴儿,不消片刻,已急得满头大汗。
顾清远原本端着架子,着等着嫡子认错,没想到等却这来这一通热闹,如今听着堂前孩子哭泣心火大盛,冲着奶娘断然吩咐一声。
“把十六带下去。”
家主发话,奶娘终于经松了口了气,抱着婴儿胡乱行个礼,转身几乎是小跑着离开思恩堂,婴儿的哭声渐远后,终得消停。
可堂前那个不太会查颜观色的熊孩子依旧在闹腾。
“爹,我累了,呜呜呜我头疼,我要回去我也要下去休息”
父亲竟要自己迎接那谁,一个养在乡下的弃子,顾淮南哪肯受这份
委屈。
“混帐东西,不知尊卑礼数,那是你的长兄,来人,请家法”
柳氏听得这话风不好,再顾不得心里盘算,匆匆起身双膝跪地,打断顾侯爷未说完的吩咐:
“侯爷息怒,淮南年幼,身子骨弱,哪能受得了家法”
在地上闹腾正欢的顾淮南终于被吓住了,顾家的家法可不是儿戏,每年祭祖时都会被请出来,震摄一众儿女。
八根一寸宽三尺长的楠竹板子,每年都要精心再刷上一层厚厚的桐油来保养。别说抽到身上,光看着便让人便心生畏惧。
顾侯爷也是一时气极,此刻看到柳氏不顾体面,一心护子的行径,不由想起当初的谢氏,当年同样五岁的嫡长子,因为在东宫大出风头,夺了皇孙的光彩,回来后便被自己呵斥。
顾淮北当时也是出口不逊,一味顶撞,自己怒气难抑,高声吩咐请家出来,谢氏当时在旁,拿根绣帕遮了眼晴,一脸悲切,却说不敢担误侯爷教子,免得淮北不知天高地厚,以后闯下大祸。又不愿看着孩子受罚,只能借此避一避。
孩子亲生与否,看看母亲的作派便知,可当初的自己,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还欣慰谢氏深明大义。原本只想稍微教训一下的初衷,被阴一句阳一句的话,挑唆得狠狠教训,必得让长子服软才行。当后来知道实情时,大错已铸成,回天无术。
有了谢氏的行为作对比,顾侯爷心头怒火稍熄,起身扶起柳氏,面对被吓得脸色发白,也不敢再闹的幼子,语气越发严厉
“夫人请起。淮南,今日若非你母亲为你求情,为父定不轻饶。要知道那位可是你嫡亲兄长,又是圣上册封的长宁侯府世子,尊卑长幼无论从哪算,身份地位都在你之上,你平日的书都读到哪去了今日事毕给我抄上十遍孝经,明日交上来。”
顾清远面色暗沉,年满五岁的孩子到了知到人情故事的地步,也该杀杀性子,先抑后扬的手段,惯来是侯府避免养出纨绔子弟的家族传承。只可惜,当年在调\教嫡长子时,因为谢氏从中作梗,使得事态发展失控。
看到母亲在连连给自己使了眼色,顾淮南强压满心不甘,硬邦邦的应声是,在心里对那个
尚未回府的乡巴佬深深记上一笔。
敲打了儿子,顾清远指着堂下几个看起十三四岁左右,自己压根记不清排序的女儿,干脆含糊了排行,对柳氏发话:
“府里好几个儿女年岁都不小了,相看的事夫人可有安排”
这一句问候,已让几位到了花信,平时没什么存在感的庶女们眼里透着惊喜,两位庶子各自对视一眼,碍于夫人平日淫威,只能低头死死盯着地板,免得表情不对,被夫人记在心头,日后清算。
“府里将至花信有好几个,妾身当然会慢慢挑选至于庶子们,我这也寻了有几个人选,等明儿空闲,跟侯爷一起参详参详”
柳氏起身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闻言心头微惊,一招拖字诀,再试探着递个话头,看侯爷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真心开始关心起子女们的婚姻大事。
顾侯爷皱了皱眉头
“后宅之事夫人作主便是,本侯哪有空闲理会这些琐碎俗事。”
刚升起的希望又被打破,几个适龄庶子女们各自低头,不由内心如何想的皆乖若鹌鹑。
“漱玉阁那儿都打理好了”
饮了一口茶,顾清远都没品出什么滋味,不过借这动作,换了话题。
“漱玉阁那儿早收拾妥当,洗尘用的热水一直在灶头热着,只是不知世子身材高矮,衣服搭配便只能等世子来后,再派人量后订做,且委屈世子先穿着从厂庄子里带来的旧裳。至于阁内伺候的下人,妾身也安排”
对于世子回府后侯爷并未把人安排到朝晖阁,而是指到漱玉阁的决定,柳氏最为满意,不但早早让人把漱玉阁仔细收拾出来,此刻也愿意顺着这个话题讲给顾侯爷听。
顾侯爷却不满意,皱着眉头,打断柳氏的讲述
“我早吩咐过,世子那儿只递话只说了何时入京,并没说带了多少人手,他自个住的地方,自然要紧着他带来亲信人手安排,为何又提前安排了下人进去”
顾清远心知,漱玉阁的人事安排,根本没有侯府插手的余地。只是不能对柳氏言明,原以为自己特意吩咐过,便不会出事,没料到柳氏竟会阴奉阳违。
“侯爷见谅,关于府里人手安排,妾身在你派人去接世
子时便已做了安派,选用的下人,都家里用惯人老人的家生子,熟知家中规矩,比那些穷乡僻壤来的下人,强上百倍不止。如今又已安排妥当,朝令夕改,怕会寒了下人们一片护主心肠”
柳氏眼中锐色一闪,并不愿对此事让步,说话更是绵里藏针。
“我要是你,趁早把阁里人手全撤出来,否则,府里又不是没有空院子,不过费点打扫工夫,来人”
其它的事顾清远都不在意,唯此一桩顾清远绝对不能,也不敢让步。为此,他刻意放缓了语速,看着柳氏脸上笑意一点点褪去,最后一句更是突然提高了声音。
“就是有空院子,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打扫得出来的,侯爷你别生气,这事是原妾身想差了,原想着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安排些熟悉京城的下人,更方便让世子尽快融入洛京。”
侯府的空院子再多,能让顾侯爷拿出来当作威胁,只有朝晖阁一处,侯爷不惜拿它出来,想来这人手安排上,是完全不准备让步。
世子千里进京又能带多少人手,总会有照看不到,需要自己帮扶的地方。柳氏只能自折台阶,以免得因小失大。
长宁侯府里,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妇,你来我过言语过招,侯府大管家顾平带着一身疲惫回来,行礼后,还得强打精神
“侯爷,夫人,世子此时正在侯府大门外面。”
顾淮下意识起身,柳氏那头却纹丝不动一声冷哼
“人到了门口不进来,莫不是在等我们当父母的亲自去出去迎接他不成”
顾平抹汗,苦笑“侯爷,夫人,迎接倒是不必,可这侯府大门,你们还真得出去。是太上皇的人送世子回府,还带了太上皇的口谕。”
顾淮面色如故,自顾前行。柳氏却被吓得不轻,相府那头的助力还没砍掉,怎么又冒出个太上皇来。
“这这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还惊动了太上皇他老人家”
“夫人,奴才奉旨,不能多说,这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您还是安排人手,摆香案做接旨准备”
侯府上下好一通忙碌,府里上下只要能喘气能动弹的都到了门外候着,先被一身锦袍华服的抱“虎”青年吸引目光,
发生无数平地摔,相互撞的事故后,才艰难的把注意力集中到那位带了口谕的天使身上。
至于跟在世子身后那乌泱泱的的人潮,此刻真无人关注。
柳氏也不例外,纵是打心底是厌恶那位嫡长子,也在看见世子本人时,看得呆住。
一群人跪地听完太上皇的口谕后,迷茫的神色在看到那个场中唯一站着,只顾拿着玉环上明黄丝绦挑逗着怀中爱宠的青年,又觉这份旨意,似乎算得理所当然,有那么一点道理。
“臣顾清远接旨。”
顾侯爷的声音四平八稳,也代表了,长宁侯府世子的位置,在太上皇活站一日,便会稳若磐石,谁也撼动不了。
至于传完旨意没了钦差身份,给自己取名初一的那位随从,转身便对着自家世子抱拳行礼
“主子,劳你久候,属下的差事办妥了。”
对此,众人已神色麻木,不知震撼为何物。
唯有柳氏眼红的快要滴血,偏偏身上没有一丝气力,若不是自家陪房努力搀扶着,都不能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多年的念想,被已被这通旨意击碎,先前对青年初见时惊艳全无,只剩满心恨毒。
顾淮北对此众人复杂的内心与打量一无所知,依旧一副混帐模样
“完事就好,原本你家旧主是太上皇,啧,小爷这回可是赚大发。走走走,进府。对了,顾平,后面那些跟来要银子的你自个解决,爷从来不赖帐,你可别丢了小爷的人。”
“顾平,你先紧着世子吩咐的差事办。”
顾清远也紧跟着吩咐一句,刻意放柔了语调,让自己面色调整成慈眉善目
“是淮北吧,都长这么高了。一路辛苦,随为父进府,先到漱玉阁歇歇脚,洗洗风尘,再为你备宴接风。”
“慢着。”
柳氏几乎下意识叫嚷出声。成功吸引众人注视后,柳氏对其它人的眼神视若无睹,只盯着顾世子投过来那道颇不耐烦的目光。
就这么个表面光鲜的混帐东西,偏偏运气极好,让人又气又恨。
柳氏抬头挺胸站着笔直,故作端庄,似想借此想维持自己的仅剩的尊严,却被眼中狰狞疯狂破坏怠尽
“侯爷,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今国礼行过,接风洗尘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