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鸡蛋?”李丞相瞪眼,转头看向林氏。
林氏心一慌,李燕玉轻声说:“不知二姐折腾这些用了多少菽豆?”
“油用得好像不少,实在有些浪费了。”
时月茫然,后知后觉明白李丞相的怒火从哪里来,刚想解释,李绰已经站了起来:
“前方军士,每日只糜团果腹,定邦你身在军中,最是清楚不过!”
李定邦低下头。
李丞相指着一桌好菜说:“我们能有五谷饱腹,该感念农人勤耕,该感念将士拼命!而我们在做什么?糟蹋粮食?暴殄天物?”
“你这些东西,用掉多少麦?用掉多少菽?你可知这些能养活多少军士?”
他终于把矛头指向时月,胡子一抽一抽:“那日宴上,宁王世子说你骄奢淫逸,为父还颇为你不平,如今一看,他倒也没有说错!”
“老爷!”林氏拉他袖子:“白面是妾身允的,油也是妾拿的,与月儿何干?女儿也是好心……”
“夫人!慈母多败儿!”李丞相甩开林氏的手:“她就是这么叫你宠坏的!”
“卫国如今内忧外患,农人四季勤耕却不能温饱,你我却在高门大屋里穷奢极侈!”
时月莫名其妙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顿,不太懂吃个豆腐怎么就穷奢极侈了?
豆腐知道自己这么值钱吗?
李丞相骂完,心疼地看着一桌子样式精美的菜,只觉得头疼。
李锦乐碗里半块豆渣饼已经凉了,他想吃,但是他不敢。
林氏想缓和气氛,张了几次嘴:“做都做了,吃吧,大不了从今往后……月儿!”
时月突然站起来,把一大盆豆渣饼端走。
“您若不想吃,就别吃了!”
她将豆渣饼分了一圈,独独跳过李丞相和李燕玉,往众人碗里各分了三个。
“我做这些,一共用菽豆半斗,清水一盆,加上棉布、薪柴、盐卤各少许。”
时月边分饼,怼回去的话也没停:“制得油豆皮五张,豆腐五斤半,豆渣三斤,和两碗白面四个鸡蛋,一勺油。”
“做三个菜,二十几个饼子,供一家五口人吃!”
堂上明明有七个人,时月把李丞相和李燕玉直接忽略了。
李绰陷在一堆数字里,愣住了。
时月又往自己碗里夹很多菜,说:“女儿听闻阿爹食菽,常会肠胃不和,特意改了食菽办法,原是为阿爹身子着想,不想被阿爹当做仇人一般痛骂。”
林氏大惊失色:“月儿快别说了!”
“阿爹既然不吃,现在别吃,以后月儿做饭,你也别吃了!”说着,时月抱着一大碗菜,气呼呼跑了。
“妹妹!”李锦乐起身要追。
“不许去!”李丞相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喘得胡子一飘一飘。
“这……这逆女!”他看着乱七八糟的桌子,脑子里还盘旋着刚才那堆数字。
李锦乐只好坐下来,他不敢忤逆父亲,闷头吃饭。
李诗兰平白得了三个饼子,主位上,父亲和嫡母的脸色一个赛一个难看,而身旁的庶妹碗里空空的,害她也不敢动筷。
李绰拉不下老脸,只好和往常一样吃糜子饭,煮菽豆,就一些水煮青菜和酱。
李燕玉脸色一白,只好跟着父亲吃粗茶淡饭,突然有些后悔刚才帮腔了。
六个人围坐一桌,吃的却天差地别。
李锦乐虽然生气,但吃着吃着就忘了,拌豆皮喷香,炒韭菜滋味很好,豆渣饼油滋滋的,再来一口小葱豆腐汤,这日子真是神仙也不换啊!
他吃得高兴,李丞相心塞极了,觉得今天的糜子饭格外刮嗓子。
沉默地吃了一会,李定邦突然说:“半斗菽豆,若煮成菽饭,也不过供二三人吃。”
意思是替妹妹辩驳,她没有浪费。
李定邦平日少言寡语,但犟起来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林氏连连阻止:“定邦!快别说了,厨房还余下几个饼子,娘一会给你装起来,你带回去吃,好不好?”
李定邦点头,咬了一口豆渣饼,就一口鲜美的豆腐汤。
李丞相:“……”
这一日,李丞相破天荒没吃饱,半夜饿得在床上翻来覆去,当然这是后话了。
李家其他人坐一起尴尬吃饭的时候,时月在自己屋里美滋滋地吃独食。
果然还是自己吃饭爽啊!
“嘤……好吃!”一筷黄澄澄的油豆皮入口,葱丝带来清香,豆皮吸收了豆酱的味道,齿颊生香!
时月边大快朵颐,边暗骂李绰这老古板,难怪原主跟他处不好父女关系!
吃着吃着,一股怎么都忽略不了的苦味从舌根升起,时月不得已停了筷子。
做饭时她就发现了,那罐红褐色的盐卤,味道有些奇怪。
——这不是有毒的意思,时月只是怀疑这些盐卤连简单提纯都没有,原浆里掺杂氯化镁、硫酸钙之类的杂质,所以发苦。
具体形容嘛……就是死咸,还贼苦!
以前是厨娘做饭时从不敢多放,所以尝不出异味,今日她掌勺多放了一些,菜立马变得咸苦咸苦的。
真是太影响美食体验了。
她托腮坐在桌前,回忆食盐提纯的法子。
“叩叩。”门被敲响。
“月儿,是娘。”林氏柔声问:“娘可以进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氯化镁、硫酸钙之类的虽然有毒,但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哈。
与其说吃盐卤会被毒死,不如说是超量摄入,细胞内水分反渗透。
换言之,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