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时月提出要造排污系统开始,从简单的小管烧造,到化粪池的设计施工,他们尝试了一切从未尝试过的东西。
最终,造出一整套排污系统!
濮阳城约有四百多户,第一批收集点设了三百个,平均两到三户共用一个化粪池,还在十条主要街道上建了不少公共厕所。
罗师傅搓着手问:“那……那老儿家是不是能领十等工的牌子了?”
墨子期轻声问:“什么是十等工?”
景庄答:“哦,时先生将西围里流民招做工匠,然后规定了十个等级,第十等工匠就准入卫籍。”
十六不解:“入卫籍有什么稀罕的?”
景庄已经检验完质量,罗师傅开始收拾抹泥工具:“嗨呀,小郎君不懂呀!”
“入了卫籍好处多多哩,不仅可以按人头分地,儿子们还能上战场打仗!”
分地还可以理解,十六皱眉:“打仗有什么好的?老人家盼着打仗吗?”
“谁盼着打仗啊?”罗师傅把瓦刀往腰后一插:“但是打仗有军功啊!”
他抱起糊泥的稻草:“三十等军功,挣个末等就行!家里分到的地越多,说媳妇也好说多了哩!”
“哪有盼着打仗的?真真是愚民!”
十六太无法理解了,摇头叹息说:“当今天下动荡,究其根源就是君、臣、民之间人人自爱,而不能相爱,若能多一些自身有余,兼爱他人之百姓,则不会再有战苦。”
罗师傅愣了愣,差点没懂他的意思。
“可……那是贵人们要想的事,小老儿只看有没有饭吃,有没有地种。”
“别的管那么多干嘛呀?”罗师傅捆好所有工具,又穿上草鞋。
“你……你现在没地种了么,没饭吃了吗?”十六说不通他,有些气急。
“自身有余而广济他人,这没错啊!”
这也是墨门弟子的守律,他们有出官入仕的都会将俸禄交回组织,供大家使用。
罗师傅点头:“对啊,那俺家要入了卫籍才能得土地啊,现今吃的口粮米,都是起早贪黑做工换来的哩!”
“按小郎君这么说,俺还得将口粮分给村里不做工的二癞子?”
“凭什么啊!”
“十六。”墨子期出声:“你太无礼了,向老人家赔礼。”
“不用不用。”罗师傅摇摇头,只觉得小郎君读书读傻了,怎么会有这种荒谬的想法呢。
景庄将今天的口粮牌子发给其余工匠,又给罗师傅发了一块:“领黄糜去吧,等砖窑算出你家大郎三郎的产出,便会将新的工牌送去。”
十等工是需要累积的,罗师傅一家八九口努力了三四个月,才堪堪做到九等。
景庄拍拍他的肩:“在家等着,不要急!”。
“好好,小老儿就在家等着!”罗师傅收了领口粮的竹牌子,粗粝的指头摩挲上面珍贵的字——这块牌子能换三十斤黄糜子,是他近一个月的工钱哩!
罗师傅喜不自胜地邀请时月:“时先生,小老儿刚领了三十斤口粮,请先生去家里吃黄馍馍吧!”
时月刚想拒绝,罗师傅热情地说:“俺家老妻说,有机会一定要请时先生来家吃饭!”
“先生就允了吧!”罗师傅恳求着,风吹日晒的脸上满是诚恳。
银杏轻轻朝时月摇头,她们姑娘现在吃东西都是宫里专门做的,哪能去农家吃不明不白的吃食呢。
“时先生,你就去吧!”罗师傅求着,其余工匠也七嘴八舌地说:“先生就去西围里看看吧,现在俺们那大不一样了嘞!”
连景庄也热情地说:“时先生要是不好意思,就去我那吧,我那粮食多!”
时月看了一眼墨子期等人,终于点头:“那……现在日头大了,就去罗师傅家讨碗水喝!”
“哦——先生答应了!太好了!”大家一阵欢呼。
有那年轻的,已经背上做活的工具:“俺们先回去,立刻让婆娘们造饭!”
罗师傅点头:“对对对!三钺去俺家,让英子把老母鸡杀了,给时先生补补身子!”
“哎,俺这就回去!”三钺高兴地跑回村了。
“别别!喝口水就行,杀鸡真不用了!”时月急忙阻拦:“小黑,去跟三钺说,不要杀鸡。”
鸡是很珍贵的家庭财产,家里可能就养着一两只留着下蛋,她怎么好意思吃掉?
“一只鸡而已,先生不要推辞了,快走吧!”
“走咯!”罗师傅一号召,所有工匠背着东西离开了。
时月苦笑不得,转头看向墨子期:“墨先生和大家也一起去吧。”
十六摇头:“他家看起来很穷的样子,我们这些人去了,那三十斤黄糜子不得一顿就吃完了啊,不去不去。”
他虽然刚和罗师傅吵了两句嘴,但心是不坏的,只觉得卫国百姓的日子过得艰难。
“什么啊。”小黑铁不同意他的说法:“姑娘事后会将粮食补给他们的,又不是真白吃白喝!”
银杏点头:“是啊,哪能让老人家把口粮给我们吃,肯定会补给他们呀。”
时月并不是想去吃罗家这顿饭,而是想让墨子期这些人去看看西围里百姓的生活方式。
在她看来,墨家的很多主张都很先进,哪怕以几千年后的目光看,都是十分超前的。
但是,太不接地气了。
好比十六说的相爱与共济,要求这些连肚子都填不饱的农民有这种觉悟,简直是太讽刺了。
明明是从人民中来的思想,却没有真正做到「到人民中去」。
也难怪它们在漫漫历史长河中,逐渐找不到了。
“墨先生,还是一同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