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叶黎一把夺过牌位∶“冯柯?”
“冯柯……”
越女一巴掌拍散了河神冯夷的牌位,将碎木装进袋子,准备带回去交差。
转头看见叶黎一脸受惊的表情∶“冯柯是谁?”
“冯柯……是冯仙师啊……”
——立位的人是冯仙师,可是没听说他有妻儿啊。
叶黎看着两个牌位,怎么都想不通。
一群人在宗祠里摸了半天,没什么收获。
越女提议∶“我们不如烧了它!”
“那怎么行,打草惊蛇。”时月不同意。
“可是牌位被偷,只要他们不蠢立马就能联想到了啊。”
越女拿起桌上的贡果,在衣裳上擦了擦就啃。
“你们中原人就是爱顾忌这些有的没的,要按我们越国的规矩,把人抓起来暴打一顿,不老实就继续打!”
“直到招为止!”
“嗯!”越女的手下一人拿了一个贡果,齐齐点头。
“咔”一声。
那只陶盘忽然浮动起来。
像是因为上面果子的重量被拿开,触发了什么机关。
时月吓得往后跳了一步∶“什么啊!”
贡桌前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通向深不见底的地下。
“……”
越女一看,两三口啃完果子,跃跃欲试∶“我下去看看!”
“别……”时月下意识阻拦她,又觉得真的需要人下去看看∶“你小心点。”
“放心,我还得留着命跟你哥成亲呢。”
说完,她小心翼翼摸了下去。
地下没有灯,她也不敢点火,干脆从脖子上拽出一枚萤石,借助石头散发的微弱光线,慢慢摸索前进。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越女的脚!
“救……我。”
时月和叶黎在上面等了很久,洞口渐渐有了点动静。
然后,越女和另一人架着一个人出来了。
“清风!”
那人的衣着腐蚀得十分厉害,只能依稀分辨出他的模样。
清风被磷严重烧伤,整个人散发出烂大蒜的味道。
他万分痛苦,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看了眼时月。
“救救我……”
天快亮时,时月等人回家。
十六打着哈欠来开门∶“回来啦?”
一开门,他差点把来人踹出去∶“怎么是他!”
“好小子你还敢回来!”
清风奄奄一息,被越女的人随手丢在地上,他求生欲很强,紧紧抓着时月的裙角∶“我什么都说……你救救我!”
时月将柿子树下的水桶一提,兜头将他浇了个彻底,然后跑进十六屋里。
十六从叶黎口中知道了来龙去脉,狠狠踹了地上的清风一脚。
“你没治了崽种!活该!知道什么叫报应吗?”
时月在他屋里大喊∶“十六,你的石胆呢?”
“什么?”十六高声应,跟着进屋∶“你找石胆干嘛?”
石胆是一味矿石型药材,也叫胆矾,现代叫五水硫酸铜,在高温下会脱水变成硫酸铜。
而现代治疗磷烧伤,就会用到硫酸铜。
十六听她嘀嘀咕咕背了一堆,取出装有石胆的小药袋∶“呐,我只有这一点了,你省着点用啊!”
时月该庆幸这个时代,人们对铜已经有了很健全的认知,各种炼铜、制青铜器、铜衍生制品的工艺十分成熟。
传说石胆入药就是开采铜矿石的工匠最早发现的。
十六取出石胆,它简直太美了!
在昏暗的烛光下,石胆晶体呈现无比纯净的宝蓝色,蓝光幽深盈盈,美得像宝石一样!
银杏被喊起来烧火,石胆放在陶碗里架在火上烧。
这么粗陋的法子,若让她那些化学生同学看到,非原地气昏过去不可。
但时间紧急,顾不上这许多了。
石胆高温脱水是很简单的,脱水以后的石胆变成了无水硫酸铜,呈现白色粉末状。
时月将它化进清水里,洒在清风伤口上。
“啊啊……”清风痛苦大叫着。
没多久,他渐渐安静下来,因为硫酸铜中和了磷的刺激性。
时月把水溶液给十六∶“你也可以用,不过需要再兑一倍的水。”
太阳渐渐升起,清风躺在时家院子里,被一群人围在中间。
“师父说,我没用了,要杀了我……”
“停,我们没空听你们师门斗争。”越女打断他。
“地下那些尸骸是怎么回事?”
“尸骸?”其余人惊讶。
越女摸下去,幽暗的地底居然到处是绿莹莹的光,她还没往前一探究竟,就被清风抓住了脚。
“是死人!是……好多好多死人!”清风想起被扔到死人堆里恐惧,仍然颤抖不已。
“哪来的死人?他们是谁?”越女问。
清风小声道∶“他们是……运粮船上的士兵。”
“运粮船上的士兵!?”
叶黎腾地一下站起来,撞倒了小板凳。
“对……”清风小声。
曾几何时,他是扔尸体进去的人,当他没有了作用,就被扔了进去。
真是天道好轮回。
叶黎抓着他的领子∶“你给我说,一件件地说清楚!”
在清风的叙述下,埋藏在澧水、叶邑底下一个巨大的阴谋渐渐浮出水面。
“开春时死了两个河工,他们是意外死掉的。”
每年澧水都会淹死几个人,这本来没什么,但是冯仙师算到春天会大旱三个月,所以在他的蛊惑和推动下,叶邑进行了第一次祭河神。
“这次祭祀,让师父赚得盆满钵满。”
也就是这时候开始,冯柯他们动起了利用冥冥大赚不义之财的主意!
“那为什么祭完河神就下雨了呢?”叶黎不懂。
下雨和季风气候有关,与神灵没什么干系。
时月猜,这个冯柯应该是有点观星象的本事,加上方士的身份,更方便他散布谣言。
“叶公子想想,哪年夏天不下雨?不下雨澧水岂不是要干了?”
“他只是掐算好下雨的时机,在此之前进行祭祀罢了。”
祭完就如约下雨,这让冯家在百姓心中的地位,腾地一下变得至高无上。
清风点头。
“那运粮的舸船是怎么回事!”叶黎质问他。
“这件事,和叶滨叶大人有关系……”
冯柯利用天象制造出一个“河神震怒,降旱魃为祸人间”的谣言。
而叶滨与澧水打了二十几年交道,他几乎一下子就看穿了冯柯他们的计划。
叶滨找到冯柯,将他是如何散布谣言、如何煽动百姓、蛊惑人心,最后大肆敛财的事全说了出来。
“以此威胁师父,帮他办一件事。”
当时,第一艘舸船在澧水沉没,当晚,叶滨让冯柯带上族里的泅水好手一齐到澧水河边。
“他要冯柯的人帮他下河捞粮食!”十六惊叫。
“对。”清风点头。
因为叶家的人都忠于叶公,都忠于楚王,偷粮食是为了叶滨一己私欲,他不敢惊动叶家人。
清风的伤口又痛了,他颤抖着手想去拿药水来涂。
时月给他递了一下∶“他们是怎么捞的?”
“竹排,江上渔夫经常用的竹排。”
第一次沉船后,叶滨就派人封锁了出事的水域,让所有水上渔家全部回家,不要在澧水上呆着。
“所以,他们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捞走了所有的粮食?”叶黎的脸色黑得快要滴墨。
清风点头。
“他要这么多粮食干什么?”众人不解,十几万斤啊!
“卖给,鲁国……”
一个虚弱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众人回头,越女惊叫∶“你醒了!”
李定邦一脸苍白地扶着门框,小季益似模似样地照顾他。
“巨亿城的粮食……有可能是从这里流出去的。”
李定邦率兵烧过一次巨亿城的粮草,当时就觉得很奇怪,那些粮食湿答答的。
结果没几天孟氏的粮仓又填满了!
巨亿城和叶邑有航路相连,现在想来,那些湿答答的粮食,就是从叶邑来的吧!
刚才众人都在外面审问清风,屋里的李定邦醒了。
棉棉被他的声音吵醒,呜哇呜哇的声音又把小季益吵醒了。
于是他学着大人们照顾李定邦的样子,端了碗白开水去喂他。
“月妹……”李定邦情绪激动地看着时月。
“大哥!”时月立刻跑到他身边。
十六一把抄起小季益∶“好小子,你怎么这么乖啊?饿了吧,十六叔给你做饭去!”
李定邦还很虚弱,时月和越女连忙将他扶进屋,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
“月儿,东明……和巨亿城的战事!”李定邦忽然想起昏迷前,在孟家屋顶听到的那些秘密。
“孟家勾结叔氏、季氏,以议和为名,实际上已经集结大军,只待救出鲁国使团就开战!”
“殿下还不知道这件事,月儿!咳咳咳咳……”
说到激动处,李定邦忍不住咳起血来。
乌黑的血落在地上,令人触目惊心。
“晚了。”
叶黎出现在门口,说∶“我听家里说,卫鲁已经决定议和。”
“日子就定在十天后,十一月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