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席地坐了下来,强迫自己一定要冷静。我想现在方策也一定在找我,如果这单纯是一个鬼挡墙倒还好。因为鬼挡墙这种术法,我记得江怀中讲过,是有时间要求的,过了一定的时间,自己就会消除。
大不了我在这儿坐一个晚上,等明天天一亮,罗刹就不可能再留在这里。
但怕就怕,这根本就不是鬼挡墙,而是更为高深的术法。而这条路,如果真是通往地府的黄泉路,那别说天亮,恐怕是永不见明。
我神色一动,既然我们找不到彼此,但总可以找到地府吧?在这里坐以待毙肯定是不行,那唯一的方法,只好到地府去汇合了。
我打定了主意,也不知道方策现在是什么思路的,我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笔直地往前走去。
只是不管我怎么走,好像都在原地踏步,无论如何我都走不出这里。
看来罗刹并没有那么好心,想把我们送往地府,而是要将我们各自困在这黄泉路上。
天空飘飘然地传来了一阵笑声,“你们既然死不了,就永远呆在这里好了……”
我对天大吼,“你变态呀,有本事出来跟我们打一架,把我们关起来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现在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么一句千篇一律的壮志豪言了,因为若罗刹真的出来跟我们打一架,我恐怕也打不过他。
但我一抬眼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罗刹是在跟我们两个人讲话。这样说来,他可以看见我们两个人……难道说上到天上去就可以看破这个术阵吗?
只是我周围没有树,我跃了半天也跃不上去。我怒了,拔出火剑就是一顿乱坎,还不小心伤到了自己的胳膊。
我疼得呲了下牙,“什么破剑,你就是这么护主的?”
那剑沾了我的血,在幽暗的空间中闪过了一丝纤弱的光芒,只一闪而过,我却捕捉到了这一线生机。
我看着自己舀舀而出的鲜血,不知道我的血是不是也可以破结界。
我忍着痛,将血抹到了剑上,又在半空中挥舞了几下,果然那光芒在增加。这次我终于看清了,原来是金刚罩在护主。
也就是说,当我流血有危险时,金刚罩就会出现。
但,我要流多少血才管用?
我正在哀嚎自己宝贵的鲜血时,周围的气泽好像动了一下,像水波纹一样。
应该是有人在试图冲破术阵。
我敢肯定是方策。
管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就是流点血。反正等我穿回去后,我的身体还是完好无损的。
我始终不太明白,既然我穿过来时,身体并没有过来,但这个时空的身体又是谁的?我和方策讨论时,他说这里既然是梦境,那我们就是被造梦者制造出现的幻象。
我相信了,所以又坎了自己一刀,生怕血流的太少。
原来电视上演的血疗都是真的。
当我满胳膊的血蜿蜒而下,滴到地上时,我感觉头晕了起来,不由得坐到了地上。
屁股刚一挨地,那金刚罩的光芒突然大盛,耀得我直接闭上了眼睛。
恍惚中,我终于看见了方策。
他一脸焦急地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我也终于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我原本地打算是晕一会儿装装样子,怎么说我也流了这么多血,晕一会儿实属正常。
可是我还是低估了现在的这副身躯,我不但没有晕倒,金刚罩的光芒散去后,我灵台刹时清明起来。
方策看着我的手臂,惊道,“你怎么流这么多血?”
我抱着方策就呜呜哭了起来,“还不是因为想要见到你……”
方策嘴角抽了一下,“能矜持一点吗?”
我倒是矜持了,不过直接站起来就嚷嚷开,“我也不想伤害自己,我要是不流点血,这术阵能破吗?”
我再一看方策,毫发无伤,更加气了,“你丫怎么这么笨呀,不知道流点血能召唤出金钢罩吗?”
方策眨巴了几下眼,“我知道呀,”他伸出食指,给我看了眼他扎的一个小针眼,“我就是滴了两滴血在地上……原来你有自虐的倾向……”
我……
方策也不知道该如何给我止血,只是效仿古人,将自己裤管扯下来一块,给我包扎在伤口上。
我直推他,“这多脏啊?”
“没办法了,我估计你的身体也能抵抗住细菌……”
我……
我虽然老大不情愿,但总比我浴血奋战的好。
我们唠了会嗑,罗刹脸色阴沉地显了身。我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就像当初我们两个凡人对付色魔一样。
想他一界鬼神,居然屡战屡败,换我脸色更阴。
我按照唐僧的尊尊教诲,对他好言安慰,“千万不要生气,气多伤身,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不就是输了吗?失败乃成功之母,输了这次还有下次,从失败中吸取经验,下次你就不会输了……”
罗刹真是被我们逼急了,竟然暴了句粗口,“输你个奶奶……”
“不兴你这么问候我祖宗的,我打不过你时都没骂你,你打不过我时也不能骂我吧?”
罗刹的大斗篷贲张开来,像个硕大的蝙蝠一样,滑翔着就朝我们而来。
我和方策侧身一闪,握着剑朝他劈了一剑,可是没劈到。
冰火剑没有法力,我们以前有法力时都打不过他,更遑论现在。
好在我们有金刚罩保护,我们伤不了他,他也伤不了我们。
就是罗刹几掌向我们击来时,金刚罩都自动显形将自己包裹其中。罗刹是怒火中烧,可是又拿我们没有办法。
我和方策见状,就在金刚罩里坐了下来,闭目养神。
我自知兵不血刃最有效,也是最不吹灰之力的方法,就是活活将对方气死。我悠哉你吐血,我拾乐你耍猴。
方策原本是不同意我这种没有志向的理想,但这会儿,他比我还实践得彻底。
因为他对罗刹比了个中指。
我一整个小看他了,原来他知道中指是什么意思。
我还以为,只有我这种表面假斯文的人才知道,原来方策也是个中佼佼者。
罗刹也打累了,斗篷一挥,还在死撑着笑道,“你们既然喜欢呆在金刚罩里,那就在这里待着好了。”
他应该是要走人,我们现在也打不过他,走了便走了吧。
可是罗刹没走两步,突然身形一晃,竟然出现了重影,而且是一会儿重影,一会儿重叠。
他痛苦地一只手撑在了地上,喷了一口鲜血出来。
我不明所以地问方策,“你打他了?”
方策,“没有啊?”
我笑,“该不会是他刚才耗尽了气力,所以这会儿自己把自己给伤了吧?”
原来这世上还有比我更自虐的人。
我正得意时,冰火剑发出了两声轰鸣,然后自个儿凌空升了起来。
“冰火剑恢得了法力,这么说,程序的术法被破了……”
我纵身跃了起来,拉到我的火剑,异常兴奋,有点趁人之危的疯狂,“太好了,他现在受伤了,我们把他坎死太容易了。”
方策也接了冰剑,唇边阴笑,“那是必须的。”
我们两人难得有意见如此一致的时刻,都不带犹豫的,举剑便向他刺了上去。
当冰火剑刚要刺进他的身体里,我和方策正要兴奋地拥抱时。
一道绿色的光芒硬生生将我们的剑挡了回来。
这个时候,这么个地点,罗文居然现身了。
我们虽称不上是朋友,但上次在酒店里,她也算帮过我们。这个人,我总觉得不是坏人,但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大胆猜测,“阿修罗?”
罗文转头看了眼身受重创的罗刹,目中悲怆,“没错,我就是阿修罗……”她仰着天,目中含了一抹氲氤“几十万年了,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
罗刹不屑却又掉了两滴眼泪,“你不是早就忘了我了吗?为何还要救我?”
我真想上去骂他:你丫傻呀,这女人的心就是海底的针,她越说不爱,其实就是越爱。
阿修罗泪笑道,“本来已经忘了,若不是你出现在现实的世界里,我也不会出现。”
罗刹苦笑一声,“你现在一定很看不起我吧?”笑声越来越大,还带着一腔哭音。
“看不起?”阿修罗临风摇了下头,“我不是看不起你,只是痛心……还记得你当初离开阿修罗界,离开我时,是怎么说的吗?”
罗刹低了低头,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可以肯定的是,不管过几十万年,几百万年,他都没有忘记。
我和方策一看这两个人是要叙旧的模式,也就席地而坐。有了法术,我还变出了几块蛋挞。打了这么久,我饿呀!
我一面吃一面听着这两个人的故事。
方策倒是不吃,但肚子却在咕咕咕地叫。
这样的一个地方,这样的四个人,说是敌人不是敌人,说是朋友也算朋友。而且阿修罗和罗刹光顾着叙旧了,显然已经忘了我和方策的存在。
他们俩唠的挺感人,我和方策听的挺带劲。
上次从夜叉那里听来的,不过是侧面的故事,现在他们讲的才是两个人之间的悄悄话。
其实罗刹当年也是一个有志青年啊!
阿修罗和罗刹的故事,夜叉都给我们讲过的。现在我们想听的是,罗刹为什么会离开阿修罗界,而阿修罗为什么愿意放他走?
在这一点上,我觉得是个女人都应该闹上一闹。
但阿修罗不是一般的女人。
当年,罗刹愿意追随佛祖而去时,阿修罗也是十分的悲伤。但罗刹告诉她,他此生所愿,不是只有儿女情长,他爱阿修罗,但他更想做一个造福众人的佛陀。
他愿此生普通众生,从善从终。他愿放下情爱私欲,追随佛祖救苦救难。
他说他看尽了众生之苦,正如他从小所苦一样。在阿修罗界,他虽法力高强,但恶魔纵生,欺生害命。
他念苍生之苦,魔性之恶,愿弃恶从善,大彻大悟。
阿修罗为他的大爱精神所感动,才愿放他而去,只愿他成佛成陀。她愿此生永远瞻仰,即使从此再不相见,她的心里永远为他而骄傲。
阿修罗一直在人间修行,但她从没有以真身示人,一直是以一个美食杂志的编辑罗文的身份生活。
直到她感觉到了罗刹,一番调查下来,才知道他如今罪性大发,私欲纵身。早已忘了当初自己的所想所愿。
她痛心,她想要唤醒他。可她又不想看见现在这个样子的罗刹,所以才会在暗处一直注意着他。
阿修罗知道,我和方策不会有事,要有事也是罗刹有事。也许这就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吧,她相信邪不胜正的道理。
今天若不是罗刹将死,她还不会现身相见。
因为阿修罗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上次保护了我和方策已属难得。她没有大善之心,只想要保护自己所爱的男人。
我和方策听完了故事,拍拍屁股站了起来,问阿修罗,“是要打,还是要合?”
阿修罗扯唇一笑,有点讥笑的味道,“你们两个人,居然找夜叉来认我?”
我抚额,“这么说,上次你是故意带着面膜去开门喽?”
阿修罗没有否认,“没有什么相见的必要,都这么多年了,故人而已。”
方策拍了拍手,“说的好,既然是故人,那他你也就不要救了吧?”
阿修罗嘴唇抖了一下,涩然地咬了下唇,“我没有要跟你们动手的意思,但我要带走罗刹……”
我伸出一手阻止了她,“让我们商量一下。”
我拉过方策,转身小声嘀咕了几句。阿修罗应该听不到我们讲话的内容,她一动不动地静静等待。
就冲这一点,我真觉得恶道算什么了,至少她没有从背后出手袭击我们。
她的心里,应该有一大部分佛心,剩下的那少的可怜的魔心不算什么,论起来,我比她魔心更重。
我和方策商量完了,达成一致,才转过了身。
方策说,“我们可以放他走,但是你得保证,他以后要远离这里,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游戏的世界了,也不许再蛊惑玩家……”
阿修罗转头看了眼垂垂哀已的罗刹,向我们保证道,“他现在这样,已经什么都不能做了。你们大可以放心,我会带他回阿修罗界,我会永远看住他……”
我不解问,“你为什么不早点出来?”
阿修罗若早点出现,罗刹早就被她带走了。
阿修罗扯开了一抹苦笑,和着眼泪,却什么都没有说。
方策有些了解她的痛苦了,再看看罗刹,竟然也流下了痛悔的泪水。
他收回了剑,“你们走吧。”
阿修罗绝艳的小脸抬了抬,只说了句‘多谢’,便拽起罗刹,双双消失了。
我问方策,“为什么?她还没回答我呢?”
方策双手插着腰,长长吐了口气,“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悲。罗刹如果不是快死了,就算阿修罗出现他也一样不会悔悟。你觉得阿修罗会站出来自取其辱吗?”
我点了点头,一个女人的悲哀,看来就算是阿修罗也不能免俗。
这几十万年来,她是如何活着的?如何爱而不得地活着的?
罗刹的事情算是解决了,果然是兵不血刃。虽然我和方策还不知道为何到最后,罗刹会自己重伤,也不知道我们的法力是如何恢复的。
总之,一切乌糟之事总算是结束了。
我和方策开心地往前走,可是越走越不对劲。
“我们怎么出去?”
方策身形一晃,“我也不知道,”他提了提剑,“若不然还是交给冰火剑吧?”
“行吧。”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我们念了几句口诀,冰火剑拽着我们凌空飞了起来。
迎头风声呼啸,吹得我脑门生疼,也没看清楚它是朝着什么方向飞去的。总之我们落地时,脑门都撞到了一处墙石上。
我和方策揉着脑袋,后退了几步,抬头再看壁上的几个字,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阴曹地府。
我拔腿就想向后跑,可是我还被火剑拽着,它不动我也动不了。
方策倒没想动,他反倒觉得有趣,“这冰火剑还真是深知你我的心思……”
“何解?”
“我们不是正想来趟地府吗?想问问阎王爷,有没有办法帮助江怀中重新投胎?”
我脑门上磕出一个大包,临阵退缩道,“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把阎王爷吓到。”
我是不想把阎王爷吓到,可是这时候,从里面跑出来的一排排小鬼可把我吓的不轻。
我只从电视上见过这种阵仗,都是古代衙门升堂时,从外面跑进来的一排衙役。一面跑一面嘴里还呼着‘威武’。
这帮小鬼效仿得还挺像,只是没有声音,而最可怕的是,连跑出来的声音都没有。
我低头一看,我的妈呀,根本没有腿。
“现在怎么办?真要跟阎王爷打个招呼?”
方策耸了下肩,“现在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前方的大门滚着白烟缓缓打开,里面就是个黑洞,什么都看不见,一点光亮都没有。
我发怵,真是不想进去,可现在真的由不得我了。
我跟在方策的身后,闭着眼睛走进了……阴曹地府。
说也奇怪,我们进去后,脚下本无路,四周本无光,但是踩上去竟然像棉絮一样,而眼前是夜明珠的纤弱光亮。
我低着头,脚下踩了半天,也没闹明白究竟这是什么地板。但是有一点我了解了,通往地府的黄泉路果然不是人走的。
因为除了我和方策外,后面跟着的一众小鬼都是飘过的。
过了黄泉路,前面便是一座桥,桥头还立了个小木牌,上面写着‘奈何桥’。
我一转头,看见左边还有一个路牌,这么好?阴曹地府还有路牌指路?难不成是怕鬼迷路了?
我和方策凑上去一看,路牌十分详细:向左100米是曼陀罗花海,向右100米是转生台,前方100米有孟婆汤。
路牌下面还写了一句提示:请各位喝完孟婆汤后自行到右侧转生台等待投胎,请大家有秩前往,不要交头接耳,谈论生前趣闻。
我……
“这阴曹地府还……还挺有趣。”
方策笑了笑,“不害怕了?”
“我没来过,害怕很正常……”我瞄了眼身后的小鬼,心想它们老跟着我们干么,“你说它们不会以为我们要去投胎吧?”
方策看它们恭敬的态度,摇了下头,“我觉得它们是在恭迎我们进去的。”
我脚下一崴,又不幸地投进了方策的怀抱。
方策的洞察力很敏锐,我们参观了一下曼陀罗花海、转生台,还有孟婆之后,有一位鬼差就上来跟我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估计它们肯定在想:这俩二货,太没见过世面了。
不过曼陀罗花海是真的很漂亮,是人间薄暮时分的海,深沉晕暗。曼陀罗花是红色的,乌央央的一片,远处看去,像海天之间的朵朵晚霞。
转生台没有什么,就是一口井,跳下去便是凡人新的一世。
最后要说的是,孟婆其人,原来是个美艳的姑娘……美则美矣,就是人太冷了些。
我们很友好地过去同她打招呼,她居然看都不看我们一眼。
我们由鬼差引到了冥王府,居高而坐的便是当今阎王。只不过并不像电视上演的那么威严,我们进去时,他正在斗蛐蛐。
见我们进来,他高兴地迎了下来,差点给我们跪下。
其实是被台阶绊了一下。
“两位大驾光临,实在令我这地府蓬荜生辉。”他一拱手,我和方策有点懵。
“好说好说,我们其实进来就是想问问,那个,我们要怎么出去?”我一不小心,说出了心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