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声仿佛初春夏雨、金秋微风,淡淡地在他面前绕了一圈。然而正当顾云舒准备迎接时,它却戛然而止。
唯留余波供他回味。
这种感觉很奇异,他思索半天,终于从过往的经历中找到相似的一幕。
那时唐景明、温妙松、姜宁和他正兴致勃勃地奔往明心城。在接连甩掉姜家、唐家派来的追兵后,他们一身狼狈,躲在树林里不敢出去。
风起云涌,白色的花瓣自树梢坠下,掉落在深灰色的淤泥上。他站在岸边,一眨不眨地凝视它们,觉得可惜。
美好的东西似乎总是容易凋零。
缤纷的花瓣,开在深山老林里,它静静地来,静静地离开,无人欣赏。
姜宁托腮,看看他又看看花,似乎见不得他如此惆怅,拍拍他的肩安慰道:“要是舍不得就拿上来好了。”
“拿上来?”他诧异。虽说花很好看,可是已经落到淤泥里了,怎么能拿上来?
“为什么不能拿?你不是喜欢吗?花是花,泥是泥,它们的价值由你来决定,你觉得值得,那花就是无上至宝,不会因为沾染泥土就掉价啊。”
“而且,”她撞撞他的胳膊,“我感觉你在跃跃欲试啊。”
是的,跃跃欲试。
但是到最后他也没有去捡花,因为他知道姜宁是在打趣。如果他真的去捡了,那么这件事将会被姜宁写进“糗事本”,一路不厌其烦地讲给他听。
他并不想这样。
那时自己觉得“捡花”荒唐滑稽,可隐藏在“不屑一顾”的表皮下,是一颗跃跃欲试的心。
现在也是这种感觉,闷闷的,明知道这里的鬼即便能喊出他的名字,也绝不可能是她,但他居然萌生出一种立即开鬼眼,见到对方的想法。
很快他压下这股冲动,画符的动作加快许多。
他开不了鬼眼,对面的鬼也绝无可能是她。
姜宁趴在床前,学着电视里的女鬼那样给他讲“悄悄话”。这样是不是容易做噩梦?
她深知不能太过,一讲完就立即离他十丈远,躲在一旁观察他的反应。
顾云舒躺在床上,脸上仿佛有张面具,将所有的表情藏于其中。
她心里痒痒,飘高许多,一下又一下跟乌龟一样挪到他床的上方,脚尖几乎踩在他胸膛上。
她想到一个词:鬼压床。
这样应该更容易吓到他,让他做噩梦,在梦里向她痛哭流涕地求饶。
一想到这个场景,她就乐不可支。视线一转,她看到小熊玩偶瞪着两个大眼珠子,巴巴地望她。
灵光一闪,她凑近去看,发现这熊……好像是她当年的手笔?
一开始她接受“卫雅夫人”是现代来的猜测,加之她是魔后,住在魔宫。所以一看到魔宫里的小熊玩偶,她想也不想地归到她头上。可是现在这只熊,越看越像当年自己练手的那个。
这针脚、这黑眼珠子、这翘臀、这尾巴……
有可能吗?已经过去几百年,一个玩偶能保存那么多年吗?
难不成顾云舒真的对自己情根深种,把自己做的小熊当做慰藉,天天陪伴其左右?
咦~,她决定把他喊醒问问。
“顾云舒,顾云舒,醒醒。”
有着精致容颜的男人表情微动,睁开眼睛,幽幽地盯着上空。
他放弃画符,面上划过一丝迷茫。
兴许是资质差的原因,他感受不到那股阴气了。
他坐起来,衣襟大敞,发丝凌乱。
“翠翠。”他把最后一本书砸向翠翠屁股。
翠翠两只狗爪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身体使劲前倾,伸了个狗狗懒腰。
“汪!”它跑到主人面前,冲他叫个不停。
顾云舒拧眉,起身站到床尾。
翠翠不动,依旧朝刚刚那个方向吠。
他不动声色地望过去,假装什么都没察觉,回到桌前拿出黄纸,准备请神。笔尖在纸上停顿一会儿,生生转个折,画出三勾符号。
三勾代表天界最大的三位神,一般人轻易请不动,十有八九画出的符是要作废的。但是也只有这三位神,在画符时不需要念咒。
顾云舒不想打草惊蛇。
符头、符胆已具,他凝神注意着翠翠的叫声,慢慢画上最后一笔。
寻常人画符,只要在心里祈求请的那位神借力。但是他请神,必须得先隐瞒自己魔的身份,这导致他画符时极其凶险。一旦被察觉,那降下的处罚并不是他能承受的。
姜宁在床上站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凑到顾云舒身边,看他在干什么。
居然在画符……她又被发现了吗?
还是赶紧跑吧,免得被打。
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气流,轻飘飘地吹动她的身体。她若有所察地顺着风来的方向看去,双目里倒映着劈开天空的白色闪电。
宫殿光线炽热夺目,静止的空气犹如翻滚海水,微风变成狂风,殿里所有物品滚到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殿外浑厚的云层里,一道紫青的惊雷沉闷炸开,直接将一座宫殿劈碎。殿里的魔偶被劈得身体分离,咕噜咕噜地滚到地上。
暗色的大地下,魔宫显得如此渺小。
第二道惊雷正在空中蓄力,方向直指顾云舒和姜宁所在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