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夫人一惊。
这小孩儿身高刚及她腰,软乎乎的一个小人儿,小胳膊环抱着她,小脸努力地扬起看她,一双大眼睛闪闪发光,像是落满了星辰在里面。她笑得很甜,唇边的梨涡像是盛了蜜。
九夫人当即就又不行了。
五夫人何德何能,这是生了个什么小甜豆啊!
其实九夫人自己也是有过孩子的。四年前她曾生下一个女儿,可惜不足月便夭折了,满腔的母爱还未来得及完全释放,便被生生封住,今日被这小甜豆一抱,心中堤坝仿佛泄了洪一般,整个人顷刻间母爱泛滥。
小甜豆依恋且亲昵地抱着九夫人,娇滴滴地道:“九夫人,我想跟你说一句悄悄话。”
九夫人装作不耐烦道:“什么话?”
她虽然这样说着,却贴心地蹲下身子,将耳朵凑到小甜豆嘴边。
小甜豆的身上泛着淡淡奶香味,趴在她耳边,以气声娇滴滴小小声道:“九夫人,大哥哥还在院子里玩,要晚上才能回去呢。他不是坏人,你不要赶走他好不好?大夫人知道会伤心的。”
九夫人脸色一变。
先是惊讶于这院子果然有邪祟,再惊讶于她怎的犯了糊涂,竟口称司家嫡长子为邪祟?
先时她听闻七夫人在芷兰院里撞上不干净的东西发了疯,生怕住在隔壁的自己也跟着遭殃,于是才着急忙慌地带人来驱邪,偏偏就没考虑到,这邪祟真身为何人。
大夫人的手段她不是没见过,眼下那七夫人便是个现成的教训。而她此刻所做之事,若是传进大夫人耳中,怕是不会比那七夫人好到哪去。
她真是疯了头了,怎敢大张旗鼓地宣扬大夫人的嫡长子是邪祟?
小甜豆童言无忌,倒是提醒了她。
司予见九夫人脸色大变,便知道她明白了其中关窍,想来应当会立刻鸣金收兵了。
既能化敌为友,又何必大动干戈?毕竟她穿书初来乍到,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于是司予笑眯眯地在九夫人脸上亲了一口,软糯糯地道:“九夫人,你真好,我喜欢你耶。”
来自小孩儿娇滴滴奶兮兮的示爱,九夫人一晃眼,仿佛看见了满世界花开,心也柔软得一塌糊涂。
如果她的女儿能够活到这么大,应该也跟这小甜豆一样可爱吧?
一时欢喜,一时难过,最终竟叫九夫人略显狼狈地落荒而逃。
她带来的几个胖尼姑面面相觑,十分没眼色地问:“九夫人,咱们还没驱邪祟呢。”
一句“邪祟”吓得九夫人一个踉跄,回头恶狠狠地骂道:“驱你奶奶个腿儿!”
她是气急了才发货,但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妥,眼角余光瞥见小甜豆的脸白了一白,心道完蛋,果然还是吓到她了,再看几个一脸懵逼站着没动的尼姑,不由得更来气:“还不快滚出来!没看见吓到小孩儿了吗!”
打发走邻居,司予孤独求败地叹息了一声。
这个世界,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她还真是孤独寂寞冷呢。
五夫人后怕地抱着司予:“予儿,你可吓死娘亲了,方才九夫人若是打你,该如何是好啊?”
司予回抱着五夫人,发现她的身体正轻微发抖。
这个娘,是一个真爱女儿的娘,哪儿哪儿都好,就是怯懦了些。
她软软地安慰道:“娘,你不要怕,九夫人是好人。”
就算从前不是好人,以后也不会再为难芷兰院了。
丁香与石兰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了一句话——
五姑娘这么单纯这么傻,把谁都当成好人,以后万一被骗了,可怎么办啊?
九夫人甫一回到自己的金玉院,就劳师动众地把一院子丫鬟都叫进屋子里来。
她也不说话,就坐在主位上喝茶,眼见着茶喝了三杯,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众丫鬟见主子面色不佳,皆以为她是在隔壁受了气,想拿她们来撒气,是以胆战心惊地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足足跪到地老天荒,才等到九夫人一句莫名其妙的问话。
“隔壁院那小孩儿……”
九夫人尴尬地顿了顿。
素来觉得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九夫人,显然觉得连邻居的名字都没记住,是一件略微丢人的事情,她做了半天思想工作,才终于艰难地问出口。
“……行几、名谁?”
众丫鬟:???
未几,有一位勇士颤颤巍巍举起手,颤颤巍巍答道:“回九夫人,好像行五,闺名一个‘矛’字。”
九夫人眉头一拧:“矛?哪个矛?”
那丫鬟颤颤巍巍地接道:“矛盾的矛。”
九夫人面无表情地道了句:“很好,赏。”
撇了撇嘴,心中嫌弃道,隔壁那女人果真品味奇差,一个女孩子叫什么“矛”?也不嫌磕碜……
行吧,待下午小孩儿过来,她便称她一声“矛儿”。
噫,有点恶寒!
九夫人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心想自己表现得这般慈爱,想必小孩儿应该会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