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啊!又有仙家打起来啦!”
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天上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拢,两道如闪电般迅捷的流光飞速靠近。整条街上的行人顿时一哄而散,有的躲进街旁的小店,有的飞也似的跑出长街之外,更有甚者慌不择路,竟然一个猛子扎进道旁的水沟里,好像那深不过齐腰的水流能杜绝修士的法术似的。
“如归”酒家正坐落于小街的中段,立即便被一拥而入的客人——或者说,避难者——挤得满满当当。店门前沽酒的小娘子原本正笑脸迎客,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客潮差点将她撞倒,身旁架在炉上的温水都险些翻了。若非她锻炼多年身手矫捷,说不定连自个儿都要一脑袋戳进大锅里去。
这杀千刀的修真者!
凌音,也就是差点铁锅炖自己的沽酒娘子在心中怒骂一句,眼疾手快地扶住一只被客人撞得滴溜溜打转的酒壶,任凭惊慌的人群与自己擦肩而过。
好险,要是把这壶价值五两银子的郎官清给砸了,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说不定就要泡汤。
“凌娘子!给烫一角梨花白,要温温的,不要太热;再切二两卤牛肉,一碟子花生米,要快!”
“烫一角竹叶青,一碟卤豆干,八桌的客人等着呢!”
“一角桂花酒,一角状元红,都要温温的烫好!再来一盘醋萝卜,两碟子盐水毛豆!”
凌音一晃神的工夫,小二哥已经向这边报了三个单子。她立即把注意力从门口收回来,高声应了一句“哎马上就来!”便手脚麻利地做起手中的活计。
金溪镇的老少爷们不饮凉的酒,讲究要热得温温的,再配上一二小菜。于是酒肆们也顺势而为,都在店门口搭个沽酒温酒的小灶台,请一位年轻的姑娘来做沽酒娘子,不但是做事,也能招揽生意。惯例这位沽酒娘子,手脚不但要麻利,容貌也要美,但不可太过娇艳;身段要窈窕,但不能过于婀娜,否则便有卖色之嫌。
凌音在一年前成为这如归酒家的沽酒娘子,便十分符合这几条要求。她今年十五岁,容貌不算十分娇艳,但笑起来甜美可亲,让来店的客人见之便心生愉悦。更兼她的手脚十分麻利勤快,一边在水锅里烫酒,一边便从几个装冷菜的大瓷盆里称肉切菜,菜装了盘,酒的温度也刚刚好。店家对她很是满意,虽没有涨月俸,却允许凌音在店里免费吃住,给她省了好大一笔开销。
所以凌音对这个工作十分珍惜,即便外面的修士已经大打出手,却还是在临街的桌案炉边忙碌着——须知,在大端朝,这种事情是极其危险的。
因为修士打架,从来不会在意凡人是否被波及。而在这炼气多如狗、筑基遍地走的世界,突然冒出两个修士打架,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打着打着拆了一条街也司空见惯,没死就算是命大,至于赔偿?兄台,见过大象打架给被顺脚踩死的蚂蚁赔偿么?
凌音将切好的菜温好的酒放进托盘,外面大街上已是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天空之中不时传来金属交击的锐响,时而电闪雷鸣,也不知道是什么修为的两人在交手。店中客人们自觉头上有顶,安全了,坐着也是无事,便接二连三地开始点菜。
凌音手下忙碌着,心里却无声地开始诅咒这群该死的修士。
一切要从十年前的那场穿越说起。
凌音原本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好不容易应聘进了喜欢的公司,正欢天喜地往家走呢,“砰”,被车撞了。
然后喜闻乐见地穿越了。
…或许并不怎么喜闻乐见。
大端朝虽一统江山富有四海,但真正站在金字塔最顶尖的,却是各种各样的修士们。凌音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这个国家有无数的修仙门派,更有一大——群的修士。有灵根在这里好像并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事情,虽然也不能说常见,但比起在仙侠小说里看到的什么万里挑一的几率反正是高多了。
但凡有灵根,就可以修仙。但凡可以修仙,就能拜进各种各样的门派,从此和在红尘里忙忙碌碌的老百姓有了云泥之别。他们是高高在上的仙,哪怕是刚刚炼气的新弟子,也不认为自己和凡人是一个物种了。凌音见过修士们看向自己那轻蔑的眼神,活像人类在看大猩猩。
可是,奈何,凌音不但没有灵根,还是个无父无母的小流民。她深切怀疑自己入住的这个原身小女孩命里带煞天生倒霉,因为打她醒来就没遇上过好事——刚醒来就差点野狗啃了,找到的食物是伪装的毒蘑菇,好不容易遇到个“好心人”,人家想的却是把她卖进青楼……
总之她就凭借着自己为数不多的成年人的智慧,荒野求生般苟过了十年的岁月。如今已经是她,或者说,她入住的这个身体过过的最好的日子,有不算繁重的工作,有片瓦可以栖身,甚至有铺着干稻草和粗布被褥的床铺,让她不必在幕天席地中度过一个个胆战心惊的夜晚。唯一的问题是……
凌音从瓷盆中捞出卤好的牛肉放在案板,刚拿起菜刀准备切片,脑中突然警铃大作。她遵循着本能提着刀豁然后转,果然,一只咸猪之手只差三寸,就要摸上她的臀部了。凌音横刀怒视,对面险些得手的胖子默默缩手,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地讪讪一笑:“…我来取菜。”
这世上的胖子也有两种,一种是胖的一团福气和蔼可亲,比如弥勒佛;还有一种则是胖的猥琐油腻让人避之不及,比如眼前这个人。
这胖子凌音可太熟了,正是店主人唯一的儿子刘德。可惜他人不如其名,从来不留德,不但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还对凌音早有非分之想。要不是凌音流浪多年警惕性高,连睡觉都在枕头下藏一把菜刀,说不定来这家店的第一天就被他得手了。
凌音依旧一手持刀,单手将装满酒肉的木托盘递给胖子。就在木盘脱手的那一刻,“轰隆”一声巨响,数十丈长的剑光从天而降,破开砖瓦和房梁,重重斩落在她身旁!一刹那间木屑横飞沙石激射,堂中发出不同音色的惊呼和惨叫,大地剧震,屋顶摇摇欲坠!
凌音毫不犹豫,第一时间扔了手里的托盘一个懒驴打滚,趴进柜台之下。哗啦啦跌落的屋瓦如下雨般碎裂在她方才站立的地方,凌音胆战心惊,若不是她躲得快,这会儿不被砸死,也要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