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着等林岫醒来就告诉他,但林岫睡过去没多久,易潇的上下眼皮也开始疯狂打架,他只好也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他叫林岫上床睡觉的时候,内心确实毫无邪念,就连亲林岫那一下,也是蜻蜓点水。然而他却没有注意到,他睡过去的时候,和林岫几乎是额头相抵,呼吸相闻的姿势。
——当然,即便是注意到,他也未必会在意。
可他不在意,有的人却极其在意。
奉命照顾他的小厮本打算伺候他洗澡,透过窗看到他家少爷也躺在上面,霎时间瞪大了眼睛,匆匆跑了出去。
于是,等林岫醒来,便有等候在外面的人告诉他,族长等人找他。
林岫整理了一下衣冠,一回头发现他起床的时候不小心把被子掀开了一角,而易潇还沉沉睡着。
他便走过去,把翘起来的被角压下去,看到易潇的手搭在外面,又顺手给放进了被子里。
无比顺畅地做完这一切,他忽然反应过来,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眼睛看着他唯一的朋友安谧的睡颜,耳朵莫名地红了。
小厮说族长在前厅等着他,然而林岫过去了才发现,等在那儿的不止他父亲,还有好几个轻易不出世的族老。
他心里有些奇怪,走过去一一行礼。族老示意他坐下,而后沉吟片刻,和颜悦色地道:“你和那个小友的事,你父亲都和我们说过了。那位小友既是你的朋友,又于你有救命之恩。你是我们李家的希望,他于你有恩,便是整个李家的恩人,心魔蛊虽然难解,好在你父亲跟我们说过后,我们几个老头子翻了一下古籍,还是找到了解决的法子。”
易潇有救了,可不知怎么,林岫的心里第一时间升起的却不是高兴,而是莫名的警惕。
他想,他只睡了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前宫廷御医还无比肯定地说此蛊无解,三个时辰后,就有了办法?
他本能地不相信,但是涉及易潇的性命,他还是问:“是什么法子?可有隐患?”
几位族老对视一眼,道:“隐患自然是没有的,而这法子,却是在你身上。”
林岫不解:“我?”
“是。”族老道,“你生来便是无垢灵体,从小修的是李家的无上道法《定禅朝神真典》,此法乃是修无情道的不二选择,而你天赋异禀,也是修炼此法的不二人选。”
他看着林岫的眼睛,郑重道:“若要救你的朋友,便只有向他输入无垢至寒的无情道意,以此压制,方才能将那魔蛊祛除。”
听闻救易潇的关键在于自己,林岫登时不易察觉地舒了口气,询问道:“那我该如何做?”
“先不要急。”族老说,“修真界修炼此真典的只你一个,可以说,也只有你一人能够救你那位朋友。但……”
他话锋一转,一双沧桑的眼睛里突兀地显出几分残酷来:“但你年纪尚轻,修为不够,若要勉强去救,只会白白受你那位朋友连累。”
林岫打从心底抵触“连累”二字,暗想,若不是因为易潇,他早就没了,还谈何“连累”?
但他知道眼下并非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何况家族中人说话向来如此,他早就习惯了。
他便向那位族老行了一礼,道:“请族老不吝赐教。”
族老道:“你是李家未来的支柱,我等本不想将此法告知于你,但我李氏更不能亏欠于人,因此,便还是将此法说与你听,至于做或不做,由你自己决定。”
林岫心头警惕更甚,谨慎道:“您说。”
“无论何种大道,本该循序而进,无情道是如此,极情道也是如此。但,就如魔修可以利用心魔蛊使极情道速成,无情道同样有个速成的法子,只看你愿不愿意。”族老并不卖关子,直接道,“人生而有情根,只要将情根拔除,那便自然七情全消,无情道成。”
他说完,便不再多说一句话,当真是将决定权交给了林岫。
而林岫并未一口答应下来。
族老们暗中又交换了一个眼色,那意思是说:“果然如此,小孩子家家的,能有多深厚的情谊。”
“不论如何,总得叫他们断了才是。”
片刻后,林岫道:“能否容晚辈思量片刻?”
“自然可以。”族老们如是说,便起身离开,表示要给他一个安静的空间好生衡量。
林岫又说:“我想和父亲说几句话,可以么?”
林易等族老们都走了,方才看向自己的独子,道:“你想同为父说什么?”
林岫抬头,黑漆漆的双眼看着他,道:“我能救易潇,父亲是不是一开始便知道?”
林易愣了一下,道:“是。”
林岫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当真没有别的法子能救易潇了么?”
林易偏头错开他的目光,道:“为父不想骗你。”
林岫一下子清醒过来,点点头:“我明白了,谢谢父亲。”
林易唤住他:“岫儿。”
林岫停住脚步,没有回头:“父亲有何吩咐?”
林易踌躇一下,低声道:“你不要冲动。”
林岫没回答,直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