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尽管伤口每天都在好转,他却总觉得是在慢慢恶化。
几乎每一天醒来,他都能感受到自己又比昨天虚弱了一点。血肉里的灵气时时刻刻都在散溢,那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天天地变弱的感觉令他心慌无比。
小厮是被房间里传来的“呛啷”一声响引进来的。
他一进门就看到易潇披头散发地站在屋子里,脚边横放着一把灵剑。他左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右手腕,右手五指蜷曲,正在不可抑制地颤抖着,脸色苍白得吓人,
是他在论剑大会上大放异彩时用的那一把。
小半年前,他拿着这把剑,连挑数人,一路凯歌,直闯进论剑大会前五名。
小半年后,他却已经连勉强提起这把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听到了小厮的脚步声,却没有一点反应,沉默地弯下腰试图把剑捡起来。
但怎么可能捡得起来?反而差点被剑的重量带得跌倒,小厮忙跑过去,把他扶到床榻上坐好。
易潇没反抗,一语不发地任他动作。他只穿了一身中衣,低着头坐在床沿上的时候,能让人清晰地看到两边支棱的肩膀。
他仍保持着左手抓着右手腕的动作,像一尊毫无生气的雕像。
小厮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默默地把剑捡起来放到桌上,同时奇怪地想,当时易潇遭到重创,晕了过去,这把剑是遗落在了擂台上,照理说应该是被家族收起来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出现在易潇的眼前?
易潇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他的伤口快痊愈了,渐渐地能在院子里走个来回,可身体却飞快地消瘦下去。
他来到白玉京的最初那段时间,总是在昏睡,可现在他每天清醒的时间却开始变得越来越长。他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经常会半夜下榻,走到窗边,静静地看着夜色,一看就是大半夜。
小厮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他再也没提过林岫的名字。
小厮觉得惋惜,毕竟他曾见过这位神采飞扬的样子,不出意外的话,他原本应该是能和林岫并肩的人。
一只雏凤,羽翮未丰,便要夭折了。
大概等伤势痊愈后,易潇便要彻底消失在白玉京了。
金丹破碎,本就是无法挽回的。
易潇日复一日的消沉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他们很是满意:对于修士而言,还有什么是比修为更重要的,尤其是易潇这样天赋出众的少年天才,从天上掉到地上是个什么滋味,便是他再看重林岫,也无法接受这种行为。
想来,要不了多久,他便会主动求去,终其一生,都不会再见林岫。
他再也影响不了林岫。
林易再次前来探望他,问他可有什么愿望。
易潇答:“让林岫来见我。”
林易心里一动,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的表情是近乎麻木的平静。
仿佛已经接受了自己沦为废人的现实,也已经彻底死心。
想见林岫,大概也只是出于最后的怨怼吧。
林易放下心来,叹了口气,答应了他。
不多时,林岫被林易领了进来,仍旧是如画的眉眼,不染纤尘的白衣。
这是易潇熟悉的,也一直喜欢的样子,但在林岫从门外走进来的一瞬,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擂台上那双比剑锋更冷的眼睛。
那一刹那,他心里竟然升起一股恐惧,差点想扭头不看。
幸好,林岫抬眸望了过来,眼底并没有那日令人遍体生寒的冷意。
是他熟悉的,美丽出尘的模样。
易潇的心重重落下去。
他握了握拳,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其实不止一个问题。
他想问林岫为什么要如此待他,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来见他,还想问林岫当初对他究竟有没有一丝真心。
但他想问的不止一个问题,最终却一个问题也没问出来。
因为下一刻,他听见林岫用那熟悉的,悦耳的声音徐徐说:“抱歉,请问你是……?”
易潇的话一下子堵在了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