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似乎下的很大。
水落下的声音杂乱无章的在耳边响起,仿佛即兴而起的咏叹调。周围有人压低语调的交谈声亦是这篇章中的一部分,夹杂着不知道谁的叹息声,平缓又抒情。
他们在感慨什么呢?常微迷迷糊糊的想,是因为我死了吗?
毕竟在闭眼之前,亲眼目睹了对面大车毫无减速之意冲撞上来的刹那她就已经明了了,这一次自己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明明是和以前无数次一样从片场出来的夜晚,却变成了她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最难以磨灭的经历:
——前方刺眼的车灯、司机因为急速刹车车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副座位置的助理因为恐惧而发出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和她抬头的瞬间已经近到咫尺的庞然大物般阴影…
以及那瞬间被催生出的无限恐惧,都定格在了那一刻。
她想她在那一刻已经死透了。
死在当上影后拿到[橡木奖]的第二天,死在25岁这一年的某一日。
在她死后或许各大社交平台上会用巨大的爆炸性的文字来阐述这一新闻,那时必然有各路饥饿蝗虫般的流量前来分食。
她的粉丝或许会真情实意的为她哭泣,或许会默默离开,或许会漠不关心;她的对家们会露出哀戚的表情却实暗自在心底窃喜;她的公司会头疼不已,为了巨额的赔偿和善后事宜;好在她最亲的亲人们已经早逝,不会再经历丧女之痛。
记忆到这里戈然而止。
她叹了一口气。因为她真的头疼起来了,而且这种感觉还越来越真实,真实到她想扶着脑袋坐起来使劲的揉一揉太阳穴。
但这未免也太奇怪了,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痛苦的挣扎了半天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眼是灰蔼蔼的阴沉天色。
无边的雨幕从天空贯穿而下,密密麻麻的在她身边铺开。雨水从少女白瓷般的脸边淌过,沾湿了她密长的睫毛,然后被它们轻颤着抖落,汇入她身下铺开的曼妙的金色发丝之中。
在这片灰暗的暗色调景色中,她仿佛是会发光的存在。
雨水带来泥土湿润又腐朽的气息,与她的身边堆放的鲜花的香气融合在一起,让她昏昏沉沉的脑袋渐渐清醒了过来。
常微微微发怔。
?!!!
未免也太缺德了吧,居然没有人给躺在棺材里的她盖上盖子遮个雨么???虽然她死了,但就这么把她放在这里让她面朝天空对着淋雨真的好么?!!
但她很快又发现了不同——她被摆成了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的姿势躺在这里,而交握的手中居然还握着什么东西。
她低头缓缓展开手指,这才发现手中握着一个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十字架。
那是一个纯净透明的水晶十字,纹路精致,只有手掌大小。而让常微很在意的是,它正中心位置有一块漂亮的蓝色物质,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不知那是由什么东西组成的液体,在这样阴翳的天气下它竟发出微薄的亮光,美丽的色彩如同只有在仲夏时节才能看到的阳光下的澄净大海。
大约因为攥的太近,十字架上的纹路抵在她的手心中印出了一片红痕,衬着瓷白的肤色特别明显。
但这不是她的手!
常微心中一惊。她的左手在靠近手心的位置曾经在一次拍摄的过程被拍摄道具刮伤了好大一个口子。虽然后来去医院缝了五针后很快就长好了,但对于艺人来说毕竟留下了痕迹,那块的皮肤明显和周围的皮肤不大一样。所幸是手心位置,平时只要动作不大基本看不到。
可她现在这双白皙细嫩的手,不但没有了那道可怖的疤,甚至连指腹的一些硬茧都不见了。指尖微粉,指甲圆润。
就像一件精美艺术品。
我是谁?
她后知后觉的抬起头打量起四周来。
这一看,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躺在一座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水晶冰棺中,身遭被大片大片盛开的百合花掩盖。正对着水晶棺的不远的小树林中,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穿着白色宗教长袍拿着权杖的圣职人员,正背着她和前方的人们念着什么。
而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美艳漂亮身穿华丽长裙的女孩子,她正低头抹着眼泪,一副悲伤到摇摇欲坠的样子。
不知道那人和她现在的这副身体是什么关系?
不过她的待遇可比自己好多了——不少人正围着她团团转,有人为她举伞,有人为她递手帕,还有两个专门搀扶着她,衣着稍显朴素的女仆。
除此之外她周围还聚集着不少前来悼念的人们,他们不少人都一手撑伞一手捧着鲜花。
常微看来看去发现…只有自己在这里淋雨。
她不安的动了动眼珠,即使离得这么远,她却能清晰的听到那些人低声的窃窃私语:
“还这么年轻漂亮呢。”“是啊。”“看看那边可怜的妮可小姐,听说她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已经晕倒过一次了。”
妮可小姐?是那位衣着华丽的女孩吗?
“听说她只是个被收留的下等人,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哼,看这模样明明还不如市场上那些买来的奴隶用处大,伯伦特家却愿意为她举办这么隆重的葬礼…并叫来镇上的众人一同来观礼,真令人嫉妒。”“竟然是这样吗?”“那是因为伯伦特男爵一直都是一个宽厚仁爱的人啊!”
他的话引来众人的赞同:“确实如此。”“是啊。”
世界上会有这么好的事?常微自忖到。这么多年混匿圈子,见识过各种复杂人际的她可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
她默默思索着,没注意到又有人走上前来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