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像是刚倒入杯中的啤酒，你能看到的，只有表面上噼噼啪啪炸裂的气泡，却不知道在同一环境中，有多少肉眼不见的细小气泡在私下秘密酝酿着。
当唐鑫终于把魂飞天外的思绪收拢回来时，他忽然能感觉到游学受到女生表白后，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个突然向自己表白的男生是谁，更没考虑到明天上学自己会经理怎样的‘血雨腥风’。
总之，在看到游学那突然阴沉到能滴出水来的脸色，唐鑫心中似乎有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在平安里，唐建国在饭桌上正式宣布了高慧怀孕的消息，唐家二老喜出望外，开心到嘴都笑得没合拢过。饭后，唐奶奶更是拉着高慧嘱咐了不少，临走时，又嘱咐两个孙子要乖一点，尤其是唐鑫，别总没事儿找事儿。
唐鑫也没听进去多少，但他心里确实高兴，笑呵呵答应了。倒是游学，第一次在大人面前失了分寸，没给什么反应，脸色也始终不大好看。
回到胡同，高慧终于忍不住了，靠在床头拉着唐建国担心地问道：“我这次怀孕，俩个孩子是不是都不大高兴？”
唐建国给她身后塞了个软垫，让她尽量舒服一些：“不能，你没看唐鑫乐得都找不到北了，这小子老早就希望有个弟弟或妹妹陪他玩，哪能不高兴。”
“鑫鑫一直都很乖……可是游学，我看他今天脸色不大好……”高慧叹了口气，“这孩子从小到大主意正，从来没让我操心过，可越是这样，我心里越难受……”
唐建国怕她多想，低头亲了她一下，安慰道：“游学可比唐鑫懂事儿多了，或许是学校遇上什么事儿了？你千万别多想，想想肚子里这个，你也不想生出来是个皱着眉头的小子吧？”
高慧终于笑了，伸手推开他，说：“那就知道是男孩儿了？万一是女孩儿呢？”
唐建国拉着她的手又嘬了一口：“我倒希望是个姑娘，家里已经有俩大秃小子了，来个闺女，我们一家子正正一个‘好’！”
游学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时，唐建国正坐在院里等着，见人走过来，唐建国朝游学招招手，笑道：“来，咱爷俩聊会儿？”
游学木楞片刻，点了点头。
唐建国倒了杯茶水推给游学，心里慢慢组织语言：“游学啊，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儿啊？”
游学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抬头看了唐建国一眼，回道：“没有。”
唐建国轻啜一口茶，望着他，笑得很是满意，继续说道：“你们也不小了，将来考上大学离了家，将来毕业再成家，在家的日子也就屈指可数了。”他纠结着思绪，又说道：“你妈这一胎来的意外，却也是惊喜。嗐，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想必能懂我的意思。”
和唐建国‘谈心’结束，游学回了自己屋。翻开小说随意看了几页，他又心不在焉地朝门外看去。
游学想，他还是得跟唐鑫谈谈。
此时，唐鑫正以一副标准的职业选手模样坐在座位上，一手噼里啪啦敲打着键盘，一手疯狂点击着鼠标，右朵塞着耳机，对着电脑疯狂指挥。
“你爸刚刚找我谈话了，问咱俩是不是对我妈怀孕有看法。”游学实在想不出以什么话题开始，只能拿刚才唐建国找他说事，捎带脚扯上唐鑫。
随着鼠标点击最后一下，游戏终于胜利，唐鑫扯下耳机，转过身：“你说什么？”
他因玩得过分激动而面色绯红，看在游学眼里，又是另一种风景了。
“我说，你爸问咱们，是不是对家里又要添新成员而不高兴。”游学面色不改地撒谎。
北方自从进入十一月，夜里的天气已经凉的不行，唐鑫退出游戏，走到窗边将窗帘拉上，说：“我可没多想什么，我倒是愿意家里添个人口，毕竟以后上了大学，我们也不能常在他们身边陪着。”
“你倒是想得开。”
“怎么就想不开了？”说到这，唐鑫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你不会这么小心眼儿吧，多个弟弟或者妹妹不好吗？”
游学不再接这个话茬儿，坐在床上盯着唐鑫在屋里来回晃荡。唐鑫也不看他，背着他的时候不禁弯起了嘴角。
“今天放学，那个男生，你认识？”游学忽然开口道。
诶嘿，终于进入主题了！
“不认识。不过刚才胖子给我发微信，说那人叫张墨，三班的。”他想了想，又说：“不过，那人说的罚站那事儿，我倒真有点印象，具体因为什么罚站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人长得不错。倒是挺和我胃口的。”
气愤的神色在游学脸上一闪而过，他不甘示弱，双手抱胸，轻描淡写地说：“是啊，被人表白的感觉是不错。”
比刻薄，轮同龄段，至今还没人是游学的对手，不过人家胜就胜在刻薄的有道理，把你气死的同时，还让你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唐鑫气得手抖：“切，知道您异性缘好，显摆什么啊。”
这种阴阳怪气的语调让游学心里舒服了些，他顺手将唐鑫床上粘着的头发捡下去，动作极其自然，像是做过好多次一样。
“估计明天你就会成为学校话题人物了，可这跟平时早恋可不一样，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说完，他起身，将唐鑫刚才没拉严实的窗帘拉紧，转身走了出去。
游学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嘟哝了一声什么，连他自己都没听清。
果不其然，当第二天唐鑫踏进学校大门的那一刻，他就俨然成为了风云人物。虽然唐鑫长相在学校也是小有名气，但他在校时向来低调，基本上不跟外班人员互动，所以大多数人对他也不怎么了解，绝大部分还是通过昨天那码子事才知道学校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一上午，除了徐伟叫他去办公室，他几乎没敢出过教室，就连上厕所，也是上课举手去的。同班同学课下围着他问长问短也就算了，下课时班外也是被围个水泄不通，几乎全是过来一睹话题主角风采的。
中午饭点，唐鑫被孙桐生拉硬拽去了食堂，用他的话来说：“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儿，躲躲藏藏干什么？他们爱怎么说怎么想。”
“鑫儿，我都调查好了，张墨父母都是当地京做生意的。听说做得还挺大，家里就他这么一个孩子，宠得不行。我早上看他来学校，跟没事儿人一样，但凡有人问他，他就说对你是真爱。”陆洋冲他挤挤眼，挺嘚瑟。
唐鑫没搭理他，低着头扒饭，将周围朝他投来的视线全部忽视。
游学坐在他对面，始终没吭声。这时，一个身影突然站在他们跟前，随着众人惊呼和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口哨声，他们四人同时抬头。
唐鑫立马吓得咳嗽起来。
游学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将自己那瓶水打开递给唐鑫。
张墨无畏周围人的眼光，端着餐盘在唐鑫一旁空位坐下，满面笑容地说：“真巧啊。”
唐鑫抹了抹嘴角，尴尬到不知该回应什么，只能点点头。
张墨见他没赶走自己，笑得更开心了：“我知道昨天的事情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既然知道，还舔着脸过来做什么？”这话是孙桐说的，要不是估计着这里人多，他真想上去给这人两脚。
张墨压根都没看他，自顾自地说：“可我是真心的，自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一刻就喜欢上你了，我不求你现在就答应我，只求你能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陆洋被这土味情话惊得差点噎住，猛锤胸口好几下才将食物咽下去。
游学也吃不下去了，他放下筷子，拿起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抬眼看向张墨，说：“这位同学，你觉得在这种场合之下，说出这种高调却不合实际的话，合适吗？”
张墨像是有所准备，毫不客气地反驳：“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们国家湾湾省同性婚姻都合法了，还拿着有色眼睛看人吗？”
唐鑫无奈捂额，这人胆子真是够大的，光天化日之下，这种话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来。
游学笑了笑，继续说：“我尊重每个人的权利和选择，但身为一个即将成年的男性，我希望你做任何事，说任何话时都能三四而后行，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的……前卫。”
张墨一噎，张了张嘴，没再开口。
游学冷笑一声，转头朝唐鑫问道：“吃完了？上午数学卷子你还有好几道错题没改呢。”说完，也不顾唐鑫反应，从他手里将筷子抽了出来，拉着人走出食堂。
孙桐也跟着起来，临走时还不忘嘲讽张墨：“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
张墨抬头看着他们离开，回过神来又问陆洋：“这是什么情况？”
陆洋埋头继续吃着饭，装作什么也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