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梅茶的做法说简单简单,说难也难。
将熟透的乌梅从枝头摘下,放在阳光下暴晒三天,待水分完全蒸发后,再将乌梅分别浸在糖浆和盐水中,数十分钟后取出。
之后,再将乌梅封存在真空袋中,放置半个月后拿出,这个时候乌梅就可以用来泡茶了。乌梅茶好不好喝,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泡茶的水,程年年会提前一个星期收集泡茶的露水,再请水妖将其封闭储存好,如此便能保证水质的新鲜。
等到每年的七月半,再将乌梅放入水中泡好,根据各妖的口味加入红糖、玫瑰花瓣、蜂蜜等配料。
乌梅茶最是解暑,很适合在这闷热的夏季饮用。喝下便唇齿留香,回味无穷,仿佛徜徉在清凉的池水中,任由清水抚慰身体的每一个部分。
阿轩小口地啜饮,却不似往日活泼,他时不时抬头望向程年年的方向,嘴巴张了又合,目光闪烁,似乎有什么话想
说。
程年年早就注意到,她饮下最后一口茶液,蹲在阿轩面前,檀口轻启,明显是疑问的语气“阿轩”
阿轩是她来到这个世界除星河街以外的第一个朋友,她对待他就像自己的亲弟弟一样,可今天的阿轩有些不太对劲。
不仅话变少了,就连乌梅茶也没有一口饮尽,以往他都要缠着她再要几碗的。
少女的声音如往常一般亲切柔和,令人无法拒绝。阿轩瘪嘴,终是没法继续沉默下去,像倒豆子一样委屈地向她道来事情的来龙去脉。
“程姐姐,我我可能不能留在这里了。”
“昨天信鸽传音说,族人找到了这里,要带我回家”
原来是这样。
程年年微微愣了一瞬,随即又扯出一个笑容。
“好事,族群远比星河街安全。”
星河街位于人界和妖界的边界之处,容易被心怀不轨者盯上,百年来动乱不断,只不过近十几年要稳定一些。
一般同族妖怪都是聚居,只有星河街不同,这里的妖怪来自各个族群,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从自己的族群中分离出来,来到星河街与其他种族的妖怪杂居。
但是如果某个族群执意要将星河街的妖接回去,也没有任何妖能够反抗。
程年年安慰似的揉一揉阿轩头顶新生的软毛,眯着眼睛,目光飘向远方,若有所思。
“可是族长说星河街马上要遭天灾,而且我舍不得程姐姐”
阿轩嘟囔着,越说到后面,小脑袋埋得越低,长长的尾巴也耸拉在地上,梅花爪在青石地上挠啊挠,明显不愿意接受现实。
星河街要有麻烦了么
猫族的预言向来不离十,虽然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到来,但突如其来的预言还是让程年年的思绪变得纷乱起来。尽管如此,她还是柔声安慰好友,并答应留在阿轩家陪他度过在星河街的最后一晚。
凝视着阿轩孩童般的睡颜,程年年心底一片柔软,但想到猫族的预言和星河街近来日益频繁的“催婚”,她又感到不安。
阿轩睡着,嘴里却还在念念有词“年年姐,我会来接你的”
程年年被他迷糊的睡相逗笑,又被他无意识间的承诺所触动。她合上眼睫,用
力地拥抱了一下自己唯几的挚友兼亲人。
她回想起书中记载的关于阿轩的经历,注视他的目光便忍不住添了一份耐人寻味的探究。
夜深,万籁俱寂。窗台上一道黑色的身影轻巧掠过,他长身玉立,目光灼灼地凝视屋中沉睡的女子,良久才离开。
翌日清早,阿轩就不见了,大概是半夜被族人偷偷带走的。
程年年看着空荡荡的院落,有些失落,但也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昨日的闷热持续到深夜被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所代替,庭院里被风雨摧毁得一片狼藉。程年年将庭院整理干净,才离开这里。
院子门口标注原主人姓名的木牌也成为一片空白,这么多年以来,星河街的住客来了又去,总数却不增反减。
总体说来,星河街确实不是一个适宜居住的地方,即便现在看来一派安泰,暗藏的隐患却太多了。
太阳尚未升起,天蒙蒙亮,程年年垫着脚尖走在坑坑洼洼的雨后小径上。
也许星河街也听到了她和阿轩的对话,气氛有些沉重,一人一街默契地不发一言。
这条街道最玄奇的地方就在于,白天它属于人界,是人界王都附近的长安街,而夜晚则是妖的天下,人和妖互不干涉,甚至绝大部分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而程记美食楼却像是一个中介的存在。
每年的草市,也是贯通人妖二界的重要契机。
因此,程年年白天生活在人界,而晚上却和妖在一起活动。
她兀自走了一会,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朝头顶看了看,便被刺眼的阳光照得大脑眩晕。
果然,晨光大映,周围的环境与之前的截然不同。
从妖界回到人界,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然而,人心却比妖心难测得多。
程年年叹了口气,她拍一拍襦裙上沾染的尘土,正准备继续往前走,却被一阵咒骂声吸引住,停下脚步。
她循着咒骂声走去,躲在墙壁背后观察情况。
是住在街尾的屠户,姓王,之前还经常光顾美食楼,但是最近不知怎么就没来过了。
有人说,王屠户已经不吃正常的熟食了,他吃生肉;更有甚者,传言禽肉已经不能填满他的食欲,王屠户只对人肉感兴趣。
程年年原本不信,可当刺鼻的血腥味从王屠户的院子里传来时,她全身都绷紧起来。
作为一名厨师,程年年的嗅觉自然是极其灵敏的,她很快就辨认出,那种味道绝对不是来自于任何一种普遍食用的肉类。
程年年背后直冒冷汗,而那头的咒骂却还在继续。
“呸,哪里来的畜生,偷老子的肉还发瘟。”
“真他娘的晦气,看老子打不死你”
男人的咒骂声中夹杂着些许如同小兽般微弱的呜咽,程年年一听就了解了大致情况。
她皱起眉头,早就听闻王屠户有虐待动物的癖好,精神也不正常,半夜杀猪是常有的事,严重扰乱安眠,搞得众人纷纷投诉,县令没办法,只好将他移到街头尾端,让他一个人住,再用一大笔安家费封口。
少了领居干涉,王屠户虐待起动物起来更是肆无忌惮,而现在
程年年余光瞄到王屠户斧头下挣扎的一团影子,不动声色地捏着微微汗湿的手心。
王屠户体型庞大,两人力量悬殊,直接正面刚肯定胜算不大。
现在时间尚早,街上的居民大都还在睡梦中,想叫帮手也不现实。
程年年想了又想,现在只能咬咬牙主动和王屠户沟通了,或许还能谋到一线转机。
却不想她刚刚从墙壁内侧探出一只手来,王屠户就敏锐地转过头,眼疾手快地提着斧头向她砍来。
程年年还没来得及反应,思绪还停留在对王屠户突然发狂的惊诧中,直到她意识到危险的临近,准备逃开时,那斧头离她只余下一指之遥了。
生命攸关之间,那团白色的影子在面前一闪而过,喉间发出尖锐而阴沉的嚎叫声,直直向王屠户扑去。
待到程年年冲上前去时,事情的发展就已经不在她的掌控之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