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祇曾经真实存在于这个人间。

狭小的教堂里所有蜡烛都被熄灭，月光从高高的彩色玻璃窗户中照进来，落在银白色的十字架上，幻化成一片虚浮迷离的光，照亮黑暗重重的教堂。

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人之子痛苦而死。

他双手双足都留下斑斑鲜血，头却微微仰着看向天空，满怀虔诚与安详，仿佛目之所及处，是恍惚间的天国圣光、永恒喜乐。

十三岁的少女闭目跪倒在神像面前，十指紧紧捏紧手中的银白十字架，面容虔诚而满怀希望，漆黑的长发披散垂落，如同最幽深的一段夜色被裁剪编制。

身后有推门声响起。

夜班的教堂大门无风自开，伴随着冬日里清寒的风雪一起涌进的，是手持蜡烛的黑袍青年身影。

“塞西尔。”

青年开口发出了低沉的呼唤，然后一步步走到了少女的身后，“你在想什么”

“我在祈祷。”塞西莉亚说道。

十三岁的塞西莉亚回头看向身后的青年，五官的线条轮廓依稀还带着孩童时代的娇嫩天真，当那双幽蓝色的瞳孔倒映着星星点点浅金色烛光，仿佛是星辰点缀在夜幕上，一眼望去，璀璨而清澈见底。

“我们在天上的父，一切的国度、荣耀、权柄皆归于你，自有永有，永恒不变。”

“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也愿求天主怜悯，赦免所有凡人的罪过，恩慈这世间所有的羔羊，使这世上的凡人蒙受神的恩典。”

“嗯”亚尔维斯思考了几秒钟，然后微笑着问道“你希望光明神给予你恩典和荣耀。”

“不”塞西莉亚落下浓密的眼睫毛，低头用小小的声音说道“我愿以所有虔诚的心感恩神明，愿在每一个日夜都献上祷告，愿奉上所有的珍贵之物作为祭品，我敬爱天主，但天主无需赐予我恩典和荣耀。”

少女的声音坦然而清澈，不参杂半丝犹豫和虚假。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意料，让活了无数年的古老血族也忍不住讶异的挑了挑眉头。

“为什么”亚尔维斯很感兴趣的问道。

塞西莉亚却已经重新将头转向了巨大的十字架，重新虔诚的闭上了眼睛。

“天主无需怜悯于我，但求主将怜悯的目光投向所有我爱的人，拯救他们脱离命运的痛苦。”塞西莉亚认真地说道。

这样的天真，这样的愚蠢。

这样纯粹而毫不加以保留的感情。

亚尔维斯将那支点燃的蜡烛放在了教堂的地板上，塞西莉亚立刻将身体朝蜡烛的方向挪挪，打着哆嗦和蜡烛靠在了一起。

教堂里原来的牧师早就在黄昏时离开了，顺带熄灭了所有的蜡烛和壁炉，塞西莉亚是等人走了以后偷偷溜进小教堂的，之前一个人认真祈祷时还好，现在一放松下来，再加上蜡烛火带来的小小暖意，我才发现整个身体都冒着寒意，连手指都快冻僵了。

亚尔维斯没有注意点儿塞西莉亚的畏寒，他正仔仔细细端详着面前的小小少女，过了半响，用极感兴趣的语气探究道“原来是你是在为他人祈祷，可是塞西尔，你又怎么确定光明神会回应你的祈祷呢也许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之功。”

塞西莉亚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立刻睁大了眼睛，难过和伤心的说道“难道亚尔维斯也不信仰天主，和那些人一样，觉得神明只不过是一些瞎编乱造的传说吗”

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喜爱的师长与朋友和自己没有共同之处，这确实是一件值得伤心的事情。

亚尔维斯低笑了一声，声音低沉的说道“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亲爱的小塞西尔，神明当然真实存在。”

塞西莉亚立刻小小的松了一口气。

“神祇曾经真实存在于这个人间。”

“这世上真的有过光明神，不止有光明神，还有无数形形色色的众多神祇，他们主宰法则、创造生命，被无数种族虔诚跪拜奉为至高一直到诸神黄昏的到来。”

亚尔维斯紧接着又说道“但即便光明神存在，也未必会回应你的祈祷，那些神灵们一向随心所欲，神有可能会听到你的祈祷而帮助你，但更有可能，他会毫不在意的忽略你的声音，无视你的存在嗯只当路边的蝼蚁在叫嚣。”

低沉的声音说到最后，已经带上了几分似笑非笑。

“但母亲说，光明神仁爱宽容，对世间与万物投以浩瀚的爱意。”塞西莉亚说道。

“你母亲是狂信徒，狂信徒对于自己信仰神明的评价可不能当真，随便听听就好。”亚尔维斯说道。

塞西莉亚目不转睛的看着亚尔维斯。

“神明与凡人无异，除了强大的力量以外，他们同样拥有喜怒哀乐、贪婪，与人类也没什么不同，有的神还会出于与凡人交合，在大陆上留下神明的血脉。”

塞西莉亚微微蹙起了眉头，转身抬头看着十字架时，幽蓝色的眼睛中忍不住带了几分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