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杙反应了一会儿,“所以,你们的立场是一样的。”
“对。”
“所以,她一早就知道自己可能会面临的险境”
“对。”
岑杙说不出什么感觉,又生气又绝望又无助,如果那天她能拦住李靖梣就好了,为什么她不拦住她呢。
江后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你不用急着懊恼。这只是一场博弈,既然是博弈就必然会有输赢。如果战争不可避免,任何人都逃不过,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你只要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
“我该做的事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从头到尾都像傻瓜一样被蒙在鼓里。”
江后沉静地看着她,
“你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同生共死过,她的心意你最清楚。她的立场只有一个,就是玉瑞。不是东宫,也不是诚王府,也不是皇帝。你要牢记这点,然后尽力帮她打赢这场仗。”
岑杙喉咙哽住,眼中含了热泪。不甘心地点了点头,是的,她从始至终都清楚。李靖梣心中最重要的是什么。这场战争不是东宫和诚王的斗争,更不是东宫和皇帝的角力,是关乎整个玉瑞未来的一场战争。她可以不计较东宫的得失,可以不计较个人的生死,甚至不计较后世的评论,只希望玉瑞能够赢下这场战争。
李靖梣啊李靖梣,你以为把我捧到和天下等高位置,我就会心甘情愿帮你捍卫你的天下吗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和笨蛋
次日,李平泓就以筹粮不利为由,将兵部两位侍郎统统撸了下来。改由岑杙兼领了兵部左侍郎一职,负责战时粮草的统筹和调运。另外,为了提高战时六部相互协作的效率,在潘遂庸,王中旭两位阁老的力荐下,岑杙又兼领了户部、工部的右侍郎一职。
一人身兼四部要职,这在玉瑞史上都是极其罕有的。彼年岑杙尚不满28岁,所获盛宠已是旁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众人都知道,此役之后,她离入阁拜相只差一步了。
甚至,她已经实际上参与到了内阁的事务上来。
作为战后粮草的统筹官,她成了为数不多几个掌握前线机要的人之一。众位内阁耆老对她的能力,起初普遍持怀疑态度,只有王中绪始终坚定不移地支持她。岑杙知道,在她倒向诚王时,这其实很难得。
她也没有让人失望,在一次次调粮过程中,充分展示出了她的过人才干。
因为之前有过做粮商的经验,她能很快地在全国各地筹集到粮草,甚至不用做入库便就地清算直接送往前线,与前线最终所得不差分毫。又凭借着在户部执掌国库时的经验,以及李平泓对他的高度信任,调度起钱粮、辎重来更是得心应手。
在她的统筹下,粮食总能以最快的速度运达前线,白银也能以最高的效率转化成粮草、军械、被服、药材等,源源不断地送往三军。她几乎昼夜不停,像一个高速运转起来的陀螺。经过她不懈的努力,终于,周旋出了一次亲自押粮上前线的机会。
此时距离朝廷发兵已有一个半月。朝廷六十万大军已经分三路顺利渡过浊河,到达北方边境,并迅速将敌军主力围困在平阳、淞阴和荡州三大重镇。三城守军皆固守城池闭门不出,朝廷军和北疆军陷入对峙局面。
怀着不安甚至有些忐忑的心情,岑杙来到了这几个月来离李靖梣最近的位置。
平阳城脚下。
将粮草辎重同长公主部交接完毕,她被热情的娄韧拉进了大帐中。彼时帐中还有其他将领,看到这么个唇红齿白的标志人进来,纷纷停下了手中差事,其中一个年轻的小将瞪大了眼睛,一脸新奇地问,“娄将军,这是哪位”
娄韧故意卖关子“你猜”
另一个稍年长的,看起来像是军师模样的人,笑着捋须道“这还用猜吗三军之中能有如此风貌的,必是京师那位有名的御史三郎到了。失敬失敬”
“真有你的,徐军师。”娄韧锤了他一拳,把岑杙拉过来介绍,
“没错,这位就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官,岑御史岑大人,还是朝中最年轻的三部侍郎自打她上任调粮官,咱们的伙食是蒸蒸日上,不少兄弟都长膘了。”众人一阵笑,纷纷过来见礼,娄韧帮她抵挡了一部分,很不客气地撵道“去去去,别往这瞎凑合,赶紧给人上茶水去。”又对岑杙道“这几个小子长年在内县驻军,都是长公主紧急调来的,没怎么见过世面,大人莫要见怪。”
岑杙颇不好意思,跟众人一一还礼,“娄将军言重了。”
意外发现军中的氛围,比她预想中的要轻松许多。岑杙略略问了情况,原来,昨夜众将刚与出城突围的小股敌军打了一仗,重创对方,士气正盛。难免会有些怡然自得。
不过,一提起战事来,娄韧又底气十足,“现在北疆三城已被我六十万大军团团围住,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长公主目前的策略是只围不攻,要等到城内弹尽粮绝,来个瓮中捉鳖。哈哈,只要咱们弟兄吃饱喝足了,这平阳城迟早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岑杙晚上才见着长公主,彼时她正同娄韧、徐军师等人商议军情,岑杙不便久留,交代辎重交接情况,便告辞离开了大帐。不知不觉走到了辕门。遥望十里外的平阳城,发起了怔。
彼时平阳城楼上虽亮着莹莹灯火,但却寂寞地如同一座死城。城下密布着朝廷二十万大军的营帐,密密麻麻如山丘一般,连自己人都有一种窒息感,何况城中的十数万老百姓。
心爱之人此时就在城中,也许,正与她同看一轮明月。
她知道自己被包围了吗大包围中的小包围。
世事有时就是如此吊诡。明明我方占尽优势,偏就救不出她一人。岑杙紧了紧拳头,心痛到如同刀割。
而此时在大帐中,长公主拿着从城中打探的情报,正与众人分说。
“根据这些天来城中细作的汇报,平阳城中目前守军只有一两万人,远远低于我们的预期。而且守城的主将是涂远山的次子涂云霸,涂远山自始至终都在将军府,并未露面。依你们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军师捋了捋胡须,道“这件事分两种情况。”
众人把目光都投向他,“第一种,涂远山可能已经死了。北疆的控制权现在落在涂云霸手中。”
话音刚落,众人都为之一惊,娄韧道“徐军师,你没开玩笑吧涂远山怎么可能死”
长公主却道“不是没有可能。伤在白虎卫爪下的人,十有八九难逃一死。何况,如果涂远山死了,涂云霸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将北疆军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所以,他彼时突然发布必杀令才更合理,正好可以帮他纠合北疆军,替父报仇。”
“没错,朝廷此时出兵讨伐北疆,其实恰好给了他兴兵作乱的借口。”
娄韧想了想,“可是这根本说不过去啊如果他真的要替父报仇,攻击朝廷无道,为什么不直接宣布涂远山死了那样岂不更能激起北疆诸军的激愤吗”
“这就是涂远山本人的号召力了。”徐军师道“一个死了的涂远山固然能激起北疆众将的同仇敌忾,但一个活着的涂远山对北疆的意义,却更能起到定海神针的作用,你不要小看这个震慑力,有涂远山在的一天,我军都不敢说能说一口吃下北疆,但是他若不在了,北疆便不可同日而语。”
“这只是第一种情况,徐军师继续说第二种。”李平渚道。
“是。刚才所说的第一种情况,只是大概的猜测。这第二种情况,却是最为让人忧心的。”
“是什么”
“那就是,涂远山不仅没死,而且此刻并不在城中,”
“不在城中,那他在哪儿”
徐军师指了指地图上的三个位置,娄韧傻了眼,“你没搞错吧,这可都是在浊河边上。”长公主同样目光深重。
“北疆军原本就有十五万之众,根据目前三军的缴获,北疆军且战且退,目前损伤不足万人。平阳城是三城之首,城内守军只有一两万人,假使其他两城同样是这些人的话,那么北疆有十万大军等于是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不翼而飞了。”
“根据我对涂远山多年的了解,他一旦决定兴兵,必然会做万全的准备,必杀令是想必是激怒朝廷的关键环节,他既然选择这么做,必然是做好了朝廷会大举用兵的准备,试问,在这样的情形下,他怎会任由朝廷军进入北境,将自己困死在孤城呢”
李平渚认同道“徐军师说得不错,以他的性格,必定留有后手,我们不得不防。”
“如果我是涂远山,想要一口气吃掉整个玉瑞,目前会非常困难。那么我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控制住浊河以北的大部分地盘,和朝廷做长久对峙,伺机壮大势力,以图全局。但是结果我们也看到了,除了被朝廷军困死,北疆军别无他途。第二个就是,另寻出路,给朝廷来一个釜底抽薪。”
他在地图上划了三个圆圈,圈了三个地点出来。
“浊河是西进、南下的必经途经,无论是往西求助西北的周撼山,还是往西南求助程公姜,还是南下直取建康城,都要从浊河过。所以,这三个地方是他一定会走的。”
“直取建康”娄韧看到最东边的那个圈,几乎吓得心惊胆战,“这可能吗”
“完全可能。”长公主道“当年清宗南下平乱,走得也是这条路线。涂远山完全有可能率一股奇兵,绕开与朝廷军的正面对抗,走这条线直取建康。现在的建康城大部分御林军已经被派往前线,相当于一座空城,只有三万神武军和七万守备步兵,涂远山如果率精锐突袭的话,朝廷就危险了。”李平渚越想越心惊,“不行,必须马上决断。”
不好意思,这章过程有点复杂,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我以为一晚上能啃下来,结果高估自己的实力了。不说了,困得睁不开眼了。明早再修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