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宫行事,都需个靠山,余延年是在皇帝跟前记了名的,且是院首,自不必与嫔妃牵扯,可他总得替自己的后人想一想。
他没出声,简宿涵也不着急,只兀自看自己的书,一时室内静的只能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
余延年自认也算见过不少脏污事,故而一直明哲保身,他心知若搭上嫔妃的橄榄枝,就免不了在药上做功夫,或可得一时风光,但哪日查出来轻则危及自身,重则祸连满门,他不愿赌也不想赌。
他长久未答话,简宿涵便有些失了耐性,她不喜欢顾虑重重的人,束手束脚做不成什么大事,放下书道“罢了,时候不早,余太医回去吧,您救过我的命,日后但凡力所能及,我必看顾一二。”
简宿涵未必非要太医不可,只是留个人办事到底方便些,不要也不打紧,她说完拢了拢锦被,正欲歇下,却听余延年蓦的出声道“微臣,但凭小主差遣。”
这满宫里救了皇帝的女人独简宿涵一个,日后但凡不做蠢事,荣华富贵可期,余延年旁观这么久,大抵能看出来她是有一二手段的。
宫中不缺有手段的女人,可有手段心计的同时,又留着一份良善的,怕是不多
他说完,缓缓躬身行礼,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微臣但凭小主差遣。”
简宿涵闻言微顿,反应过来,抬手道“余太医免礼改日诊脉,便将他一同带来吧,说不得您前脚刚致仕,后脚院首的位置便被他顶了去呢,总归都是一家人。”
余延年笑了笑“小主谬赞,他年纪小,本事还不精,要学的地方多着呢。”
夜已深,简宿涵命知夏送他出门,给了个分量十足的荷包,至于自己的病情如何,想必他心里也有了数,回头皇帝问起来,只管往看台跌落一事上推,横竖凌水阁都会受几日冷落。
回宫后的日子注定不平静,这日清晨,皇帝下了早朝便直往漪澜殿而来,彼时简宿涵正坐在镜前梳发,精神恹恹,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皇帝抬手免了众人的礼,坐到简宿涵身旁“什么时辰了,怎么现在才起。”
简宿涵闭眼垂头,只用手掩着脸,声音沙沙的慵懒“陛下要上朝,嫔妾是无用闲人,起的再早也无事可做,索性睡着了。”
皇帝曾召了余延年过去问话,想起她的身体,有一瞬间静默“想睡便睡吧,只是睡久了容易糊涂,还是时常出去转转的好。”
简宿涵道“冷的很,又没有什么花儿看,不去。”
她说着,头皮忽的一痛,下意识蹙眉抬起了头来,谁知却见皇帝不知何时接过了知夏的梳子,正替自己梳发,垂眸神情认真,而满屋子的奴仆都眼带笑意看着他们。
简宿涵顿了顿“陛下做这种事干什么,交给知夏她们就是了。”
皇帝没有立即回答,将手中最后一缕头发梳顺,这才把梳子递给知夏,然后道“罢了,朕做不来这种精细活,免得扯疼了你。”
说完又道“折枝园的红梅开了,怎么不见你去瞧瞧,若是嫌远,叫奴才们栽了移到院子里。”
简宿涵不喜欢看花,她喜欢看帅哥美女。
从前初见皇帝时,她就觉得这人貌丑,定不是个善茬,接触久了,果不其然是个薄情性子,然而又见了宫中许多妃嫔,个个生得如花容颜,内里却蛇蝎心肠,还不如皇帝坏的光明正大,从前那点子以貌取人的心思便淡了。
她在指上挑了一抹胭脂,然后在掌心细细匀开,神情有些清冷,语气也是淡淡的“冬日里人人都去看红梅,再好看也稀松平常了,我不爱看,也不必特意栽过来,院子里的木樨便很好。”
皇帝拢了把她的头发,被她磨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不看就不看,好好的生什么气。”
简宿涵闻言笑着扫了他一眼“谁生气了,我平常说话就这个语气,不笑了你们便觉着我生气,我是为陛下好,今儿漪澜殿栽一株红梅,明儿您看谁顺眼,又往哪个殿栽一株去,折枝园只怕早就空了。”
她现在性子使的愈发厉害,也越来越娇气,比婉妃还要厉害些,偏皇帝不觉得什么,只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似笑非笑的道“在皇后跟前不见你这样厉害,原来脾气都在朕身上撒完了。”
简宿涵把他的手拉下去,却又被男人反握住不得动弹,挣扎了几下没抽出来,只好放弃,偏头移开视线道“少诬蔑人。”
知夏站在外间,听着里面笑笑闹闹,不自觉也勾了勾唇,她见素春往外走去,不由得问了一句“做什么去”
素春哈了哈手道“去内务府领月例呢,姐姐糊涂了不成,连日子都记不清了。”
知夏不知想起什么,开口揽过了这份差事“正好我站的腿酸,你在这儿伺候吧,我去领,顺道着活动活动筋骨。”
素春笑着道“外面可冷呢,能把鼻子冻掉,你去做什么。”
知夏已拿了暖手的炉子,另唤了个小丫头跟着“你去那么多次,我去一次又怎么了。”
外间的小太监都在扫道上积雪,不能扫尽,且不能扫脏了,否则主子若要赏雪,瞧见乌糟糟的脚印不美观,各个儿缩腰塌背都冻成了猴,独漪澜殿的强些,赏钱多,主子也不苛刻,人人都能做两身新棉衣。
见知夏领着小丫头往外走去,一个小太监忙放了扫帚跟上去,屁颠屁颠追上去问“姐姐做什么去去内务府领东西么,叫上我好搬运。”
知夏回头一看,见是双瑞,乐了“你这猴子,今儿跑我跟前献什么殷勤。”
双瑞年纪小,刚进来时被磋磨的不成个样子,是漪澜殿下等的杂役太监,瘦的连桶水都拎不动,闷声不吭像个木头人,简宿涵见他可怜,让众人对他多照顾些,只是到底孩子心性,鬼精灵的很,上蹿下跳没个消停。
双瑞见知夏没拒绝,就跟着她往外走“姐姐跟着主子去了塞外,一去便是那么久,怕是不知道,听人说主子救驾有功,陛下有意封妃呢,外头的人个个都削尖了脑袋想往漪澜殿来,我要是再不勤快点,被撵出去可怎么好。”
知夏道“撵出去就撵出去,做事不行,饭吃的倒多。”
双瑞嘿嘿挠头不说话,知夏不知想起什么,忽然道“对了,主子说天气渐冷,要去太医院取些治冻疮的药来,正好你去跑个腿,找小余太医就是了。”
双瑞虽不在近前伺候,但最是可靠忠心,闻言纳闷道“我只知有个老余太医,哪儿来一个小余太医。”
知夏道“就是前些日子来给小主诊脉的那个余长春余太医,快去吧,认不得,找人一问便知,别耽误了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