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的胃不适宜地抽动了一下。
“那我去准备了。”
好在他抽出手时,整只手都很完好。
接下来的安排非常迅速,因为莱特维斯有自己的一套办事流程。
而白洞,也并不是谁的所有物,这么多年,虽然亚当用过不少次,但大概没有发挥白洞能量的万分之一,而且联邦和帝国结合以后,他们可以不需要偷偷摸摸在那附近‘加油’。
后来的事,亚当也只是听说。
当事的两个人一个不在乎,一个太过震惊,只差原地转学天体物理了。
飞船伴随着白洞消失,凭空消失,而原来这东西的位置上,有一枚小小的茧。
这是说好的报酬。
亚当猜测那些生物本来就不是这个维度的,它们的宇宙已经极端不宜居了,才会来到这里。所以从银闪到地球,最后迫于无奈选择和人类融合留下遗传物质。
否则那样的生存能力,为什么要和柔弱的人类结合。
当年不知道它们是运气不好还是为什么,明明这个白洞就在星系内,居然没有被发现。
后来想想,或许这个天体也就是这万年间形成的。
因为宇宙间的事,本来就是得以千万年计的。
只要遗传物质留下来,什么都可以慢慢说。
总之,它们履行了约定。
而陆秋也活了下来。
唯一的问题是,她身体里的那些硅基生命体都陷入了不太活跃的状态。
也就是说,她没有办法在受伤后很快愈合,也没办法让细胞永远分裂下去了。
“这难道不是好事么。”西泽尔沉重地宣布这件事时,她本人感觉非常莫名其妙。
永生不死难道是什么好事么。
“我也觉得,这有什么好,活那么久,不累么。”零此时也在她身旁,一边说一边翻白眼,就像是说给某个人听的。
“喂,我怎么感觉在骂我老不死。”亚当只是以投影的形象出现。
“这的老不死多了,你自己敏感。”
画面那边,西泽尔在翻报告,克里昂在削水果,确实都没对这个称呼表现出什么情感。
“莉莉丝你自己说。”亚当无奈道。
“说什么?”陆秋张嘴接过克里昂递过来的水果。
“你以后可是不能……”亚当想了想,发现陆秋这人,好像也没多喜欢仗着身体优势干什么。
“所以我本质是个讲道理的人。”她摊手。
如果说这样的身手有什么用,大概就是和罗切尔过的那些年吧。
可现在克里昂又不需要她帮着杀人或是生活。
那些——永生不死、生杀予夺——都不是她想要的。
“行吧,随你。”他眉眼中出现一丝茫然。
这就是结束了?
就像一场梦一样,对方也太好说话了,他当时都做好再开全面战争的准备了。
西泽尔和零在病房没呆了多久就被赶出来,这是这段时间他们的常态了。
“喂。”走廊上,零忽然开口道。
西泽尔沉默地跟在她后面,对这个人,他没什么好说的。
从前大家都是为了生存,其实他也想明白了,所以没感情,也没兴趣。
“怎么了。”他随口问道。
“以前,对不起。”
西泽尔抬眼看她,这可和他记忆里的人不一样。
“你不用接受,我就是单纯想说。”
他的沉默让零不自信起来,尴尬地块步企图离开。
“哦。”西泽尔哼了一声:“她还让你给多少人道歉了。”
“你!就不能是我自己想的吗!”零愤然回头,看到西泽尔带着戏谑的眼神。
他们俩可太熟了。
“很多人……”零跨下肩。
以前的事哪怕非她所愿,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不能说时代变了,从前就一笔勾销。
“行吧。”西泽尔关上终端,揉了揉脖子:“我就不诚惶诚恐邀请你去我家做客什么的了。”
他快步超过零,走出大楼,走到阳光下。
零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松了口气。
这一切真像一场梦一样,从前总觉得和这世界势不两立,非得拼出个你死我活。
现在发现,好像也就这样。
除了生死,没什么过不去的。
病房里,两个人也稍微有些争论。
“短生者,也未尝不是一种生活方式。”克里昂淡然说道:“人类的寿命也是在医疗条件变好以后才慢慢增长的。”
“可现在的医疗条件不应该是这样啊。”陆秋叹了口气。
而且如果不转化——不管是哪种——短生者都没有办法不凭借任何东西在现在人类已知的绝大多数星球上生活。
虽然知道原罪本来就是非常规的办法,但这可是她一辈子的研究,现在辛辛苦苦半辈子,一遭回到解放前。
克里昂不打算再跟她争辩了,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行,我懂了,以后再想。”对他的脾气,陆秋再熟悉不过。
“我带你去晒晒太阳。”克里昂把果盘递给她,把她抱到轮椅上。
尽管她之前一再强调自己没有那么柔弱需要轮椅。
然后又是沉默,无尽的沉默。
她后知后觉自己和克里昂,好像掉了个个。
他乐意伺候就伺候吧。
而克里昂和当初的她不一样,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家庭煮夫了。
今天的恒星光芒稍微有些毒辣了,毕竟是莱特维斯的夏季。
晒了一会克里昂就把她推到阴凉处。
陆秋仰头看着天空,半晌才茫然问道:“你说他们去哪了?”
“大概是去另外一个宇宙了。”克里昂觉得自己像在给小孩子说童话,这也太美好模糊了。
但事实就是他们确实不知道那艘飞船到底去了哪。
眼睛能看到的部分就是他们和白洞都凭空消失了。
飞船的最后指令,如果按照他们知道的物理规则的话,最终必然是会坠落白洞的。
他还很担心对方不能履约。
白洞那么大的能量,能和他们一起消失,然而没产生任何外显表示(爆炸),那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后来发生的一切都不在这个维度的宇宙。
纠缠了那么多年的命运,在此刻终于分割。
有一个不值一提的小插曲,他们去黑洞之前,还去了阿特拉蒂附近转了一圈,让他们采了点东西,还以为对方是看上这颗星球了,但最终并没有多做停留。
只是陆秋醒来以后莫名其妙说了一句。
“你知道吗,阿特拉蒂的海皇树其实也是一种生物,而阿特拉蒂人只是它身上的一部分共生体。”
克里昂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她说这话的时候就像从更高维度回来的一样。
在飞船里变成那样后,她应该是还有一部分意识的,但那些东西的影响也不小。
还好她之后没有表现出这样的异样了。
“这也太模糊了,居然没有详细的观测记录么。”
克里昂:……
“该休息了。”他推着轮椅就要回屋。
“可我现在一天都在休息。”
陆秋无奈地叹息道。
转身的时候,两个人忽然听到清晰的哭声。
这里是公立医院,只是她住在后面的私人庭院里。
两人对视一眼,克里昂明白她的意思,推着她去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医院的前手术部,一群医生围城一圈,看稀罕物一样抱着个孩子。
看到两个人过来,有些慌张:“亲……将军。”
“怎么了?”陆秋先问道。
“本院新设立妇产科,正在带医生们实习。”一个看着稍微有些年纪的长者从人群中走出解释。
新设立,妇产科。
这对陆秋来说是很奇怪的话语,但大家都觉得很正常。
也是,转化以后就没有繁殖的能力了,这种科室只会出现在短生者聚集的地方。现在二度转化以后,是要培养这些专业的。
但现有的原罪会随着代数递增慢慢变弱,失去原来的能力和特性。
对寿命的影响倒是还不确定。
“我看看。”陆秋忽然站了起来,让那些医生们又是吃了一惊。
她本来腿就没问题。
抱孩子的小医生有些忐忑地看了看老医生,得到对方点头,才把孩子递给她。
陆秋接过来,看了孩子猴子屁股一样通红的小脸,不由噗嗤笑了起来。
“母体还好么。”她学着电视电影上的模样轻轻摇晃着问道。
“母子平安,伴侣正在照顾。”
“嗯,是好事。”她玩了一会就把孩子还了回去,然后乖乖坐回轮椅被推走。
“你很……”克里昂才开口就被打断了。
“也没有,只是很久没见过了,完全没有真实感。”而且那是和她完全不一样的诞生。
帝国和联邦她还是和成年人接触居多,而在遥远的过往,更是没有这种机会。
克里昂弯下腰,头埋在她颈间,长发落了她一身。
“我知道,我没事。”她侧过脸亲了亲他。
温热的皮肤代表着健康和生命力。
阳光越过走廊的窗户照了进来,两个人相依偎着,好像时光能就此定格。
谁知道他们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原罪的衰变期,按照现在的推算,至少要十几代人,还有大概两千年。
虽然在生物进化史上这两千年完全是微不足道的,但在公元前后的人类,大概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后人会长寿似妖,进入仰望了千万年的太空。
遗传中的每一个小意外都可能是未来的曙光。
这两千年,总会有办法的。
演化之路,就是这样代代传承,永不止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