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沐把桌上的夜明珠拿起来,放在手心里,是冰凉的。光晕浅蓝,低温的,安静的燃烧着。
她在这个世界待了大半年,没见过这里有什么监视人的魔法。没有水晶球,更无从谈巫蛊之术,这东西最多最多也只是个会发光的珠子而已。
是有人派了人来看她?
是方彦,还是慕容锦?这宫里再无对她感兴趣的人了。
那么大一个活人,夜夜来她寝殿,难道没人发现吗?
还是说,有一个鬼魂?
被它引来的鬼魂,一个寂寞的,害怕白日的鬼魂,附身到这样无机质的珠子上,被送到她殿里来了?以它的到来做幌子,借口,把怀疑全推到一个远在别国的可怜男人身上去。
陈嘉沐握着珠子把玩。
她的思绪凌乱,摊在心中,是胡乱交织的一团水草,顺着每一个草尖摸下去,都能探到一个完全的死结。
她坐到珠子变得温暖,贴着手心,就像攥着一颗水滴。外边天光大亮了。
落雪手脚麻利地过来开窗开门。
阳光灿烂,随着被推开的窗门一下涌进来,伴随着细小雨声和阵阵冷风,冲淡的槐花蜜一样,把屋内熏香的甘甜中和,带进来草木生长的泥土气息。
她声音很小,在陈嘉沐身边停下,按她的肩膀:“公主,下雨了……宫外有将军府的马车来接。”
陈嘉沐一皱眉,但很快叹气道:“梳妆穿衣吧。”
“叫将军府的人多等一会儿,我们不着急。”
落雪应了,出门去。
陈嘉沐看她的背影,不知怎么的泛起一阵忧愁来。
能在宫里见面的人,特意顺着她的意思把会面的位置改做自己的府邸。
她再怎么躲也躲不了一辈子。
雨总有一天会落到地上,人也总有一天要见面。
寒梅拢着她的头发,用沾了花香的发油去梳,一梳到底,将陈嘉沐的发梢修得很听话。
问她想要梳怎样的发髻,选怎样的簪饰,陈嘉沐说:“成熟一点的,朴素一点的,差不多收拾一下就可以。不必太亮眼。”
她是这么说的,也照着给自己挑了几样,从银耳铛到木头簪子,都是一眼叫人看不见的低调。
她把自己的一张脸抹得病弱煞白,涂了粉,又在眼下扫了一点青乌,坐在镜子前,映出一张陌生如女鬼的脸。
她的精气好像被人吸干抹净了。
一双猫儿一样大而亮的眼睛,瞳仁在眼眶里吊着,黑白分明,眉毛没涂颜色,被粉压得发灰,连着睫毛也泛白。
有一点恐怖。
她试着盯着自己看,镜子里的那个,也毫无精神地默视她。
一幅遗照。
陈嘉沐一激灵,把木簪拆了,给自己换一朵大红的簪花。
终于是添进一点颜色。
她对此十分满意,左右看看,又问寒梅:“我看起来什么样子?”
寒梅斟酌着,陈嘉沐催促道:“不必多想,就是第一眼,你看见我的时候会想我是什么样子。”
寒梅说:“有些病重的样子,公主。”
陈嘉沐笑道:“我是故意的,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