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098年3月19日6:55P.M
天气:晴
地点:车尔尼的音乐室
回到自己珍视的灵魂之所,车尔尼才有心情梳理最近几天的糟心事。
先是外来伯爵因为可能的贵族之间的交易退出了音乐会,然后是夕照区源石虫暴动,险些让他净身出户。
虽说那位年轻贵族在博弈中疑似占据上风,但他向自己换取的压轴项目绝对会把他没吃的利益全吃下去。
贵族便是如此,所有的礼仪和美好品德都是为了积累隐形资产,最后用自己的手段变现,以求“优雅”地揽下最大的蛋糕。
事情已经不能再糟糕了——至少一刻钟前车尔尼有这么想过。
所以当白垩,弗朗茨,行板,以及一位女皇之声来找他时,他心底的弦差点绷断了!
“从这些研究资料上看,我和白垩身上的尘世之音会在一同演奏时发生共振,使一定范围的源石活性化。”
弗朗茨粗略扫过手中的两张研究资料,提取并简单概括了资料中的内容。
一旁努力踮着脚的白垩忍不住说道:“黑键,也让我看看吧。”
弗朗茨闻言又把资料抬高了些:“你看不懂的,就在旁边听我解释最好。”
因为担心病患安危跟来的行板则补充道:“尘世之音的效果大抵是让感染者的代偿能力长时间处于激发状态,夕照区的矿石病异常好转现象应该也是因为尘世之音。”
“虽然不知道尘世之音共振会发生什么,但我认为绝不是好事。”
弗朗茨提议道:“现在最好的行动就是让我和白垩退出夕照区的选拔。”
“不可能!”
车尔尼猛地抬手砸向木桌,沉闷的巨响使议论纷纷的音乐室变得落针可闻。
车尔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半掩上眸子,竭力让嘶哑的话语显得平静:“尘世之音的效果可能影响到整个夕照区吗?”
行板稍加思索,面色严肃:“有一定可能性。”
“只有一定可能性的话,我不会让这丝可能性成为音乐会举办的阻碍。”
车尔尼的语气不容质疑:“音乐会如期举行。”
“您这是拿夕照区的所有感染者的生命作赌注!”
行板话音刚落,车尔尼就硬起脖子冲她吼道:“难道不举行音乐会,我们就有活路吗!?”
行板缩起脑袋,不敢说话了。
车尔尼想表达的意思,行板作为夕照区的居民自然是明白的。
夕照区本就是靠车尔尼的名气支撑着的,车尔尼举办告别音乐会的目的,是为了让夕照区离了车尔尼这根拐杖也能继续走下去。
为此车尔尼已经找了他能找到的所有关系,用了他这辈子数一数二的乐曲,如果现在停下了,那岂不是顺了当年那群贵族的意思?
夕照区的感染者仍旧逃不了一个“死”字!
“很抱歉,这恐怕与我们无关。”
“黑键……”
白垩低声劝阻,但弗朗茨充耳不闻。
研究资料上并没有转移尘世余音的方法,既然格特鲁德骗了他,那这场音乐会对他而言就没有意义了。
“不管尘世之音的作用范围如何,最先遭殃的肯定是我和白垩,我们为什么要陪你赌命?”
车尔尼埋头翻阅尘世之音的研究资料,就着纸张翻折的声响,弗朗茨拉着白垩的手准备离开。
而就在弗朗茨拉开房门的那一刻,车尔尼突然开口:“如果我能将你们身上的尘世之言拽出来呢?”
弗朗茨停住脚步,车尔尼不急不缓地翻开研究资料中折皱的部分,一句一顿地解释:“既然你们在下水道的合奏造成了现实影响,那么,你们身上的两段尘世之音就有可能具现出实际存在的音律,只要这两段尘世之音能组成一段曲子。”
“你做不到。”
前女皇之声,也就是白垩的爷爷在此刻泼起冷水:“有你这样想法的人很多,因此而死的人更多,其中不乏名流莱塔尼亚的天才,凭你的法术造诣,成功的概率近乎于零。”
“既然有可能,我就要去尝试。”
车尔尼轻笑着,平稳地踏在谱曲台前:“我的矿石病已经很严重了,近几年尤甚。”
“您就没有听过医嘱!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喝咖啡,不要熬夜,按时吃药……您涂十二遍护手霜的时间拿来干什么不好!”
行板突然硬气起来,言语之暴躁,只差指着车尔尼的鼻子开骂了。
车尔尼尴尬地遮了遮嘴巴,自我辩解道:“行板小姐,我的身体我清楚,即使有矿石病抑制剂也活不了几个年头。
正因时间不多了,我才要抓紧每一秒去创作出便多的乐谱,你没必要与我置气,不值当。”
“黑键,白垩,能在这里合奏吗?”
弗朗茨仍有疑虑,但他身旁白垩的视线已经靠到他的侧脸,他只好回身。
“尝试一下也没有坏处。”
车尔尼闻言神色放松一瞬,随后气势一变,严肃地说道:“除了黑键和白垩,其他人请到房间外等候,谱曲结束之前不要有人打扰到我们。”
行板和白垩的爷爷被驱逐出音乐室,房门紧闭,良好的隔音功能使双方仿佛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年轻人不懂得敬畏呀!那个时代的法术碰不得,是真的会死人的。”
前女皇之声在门外哀声叹气,像车尔尼这样的人他见的多了,无一例外,都惨死当场。
但他也未尝不抱有希望,万一白垩因此解脱了呢?
如果他真的笃信车尔尼没有希望,早就履行职责把他逮捕了,哪里会允许他研究尘世之音,甚至冒着风险开音乐会?
行板踌躇一会,对克劳特嘱托:“克劳特老先生,您在这里守着,我先去办事处取一些药品和应急设备。”
克劳特点头表示赞同,并提议道:“记得带上源石粉尘隔离网,因巫王留存的术式变成源石的人不在少数。”
门外的两人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行动,音乐室内的三人也在有条不紊地演奏。
弗朗茨与白垩的配合称得上完美,但大提琴与长笛组成的乐曲却是荒漠上的磐蟹——没有半杜卡特的艺术素养。
车尔尼仔细倾听着两人演奏的韵律:弗朗茨的吹奏沉重且急促,像地裂下跃动的活性源石风暴,妄图将所触之物毁灭。
白垩的弹奏轻盈且平缓,是无垠天空之上的微风,似能录载一切的高远无意义的飘流。
急躁与包容本可以互补,但本质上的疯狂与虚无之差却是截然相反的两种特性。
所谓物极必反,两种优秀的音律一同奏响,便成了世间难得的烂曲子。
车尔尼沉浸在音符构成的两条河流中,一点点将河流分开。
在分离的过程中,车尔尼不禁在河岸远眺它们的源头——那是一座犹如世界边境的山峰,又或者是一堵墙。
上下左右不见尽头,自然的花纹点缀其中,两条尘世之音的河流就从那些精确的,庞大的纹路中款款而下。
车尔尼不得不承认,除了恐惧之外,他的恭敬占了上风,巫王的音乐造诣不可望不可及,让他发目内心地流露出绝望。
克劳特的警告绝非虚言,在巫王面前,再天才的乐师也不过是稚童,任何接近之举都会招来未知的事物。
所以车尔尼不再看它。
巫王的才华横溢,与感染者音乐家没有任何关系,他既不是求知者,也不是挑战者,车尔尼只不过是因工作环境的需求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