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从地狱回来了,她带走了一个小方盒。
那些恶魔追逐着天使,天使原想净化那些恶魔,但哪怕是天使,做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也需要一点点动力的,但恶魔们尘俗的欲望千篇一律,天使吃惊之下,也就断了念想。
现在天使小姐逃到了地狱与人间的交接处,决定为将死之人们小小地净化一段灵魂,
并不是所有感染者社区都会像夕照厅一般幸运的拥有自己的音乐厅,哪怕是选帝侯脚下也一样。
但流浪乐师有流浪乐师的智慧,作为在鄙视链里顶端的萨科塔,阿尔图罗的智慧要更丰富些。
阿尔图罗从定制的挎包里提出紫藤花的花瓣,打开盖子,取出几把丢进黑白渐变的圆筒内。
合上筒盖,用源石技艺驱动其内部的回路,烟气很快从圆筒上方冒出,随后圆筒上半部分向上顶开,正中央一圈绵密的细孔挤出醉人心脾的浓烟,白浊的烟气迅速铺满街道,宛如膨胀的云层。
紫藤花瓣那充满“资本主义享乐精神”的功效在造烟器的作用下转换成了“国际主义无国界精神”的表达方式。
振奋精神的紫藤花瓣勉强替代了音乐厅相对应的基础源石回路,待浓烟迭起固定,一座差强人意的舞台就搭建好了。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三三两两的感染者纷纷驻足观望,悄声议论起始作俑者。
阿尔图罗没有关注周遭的观众,她踱步到挑选的好位置旁,梳理起流入自己脑海中的心声。
阿尔图罗患有先天共感失常,这项病症非常罕见,罕见到她出生时没有任何医生发现这位小病患。
从阿尔图罗小时开始,周遭人们的心声就开始回荡在她耳边,他人的情感也在阿尔图罗心中堆积,这曾给她带来不小的麻烦。
她时常做噩梦,在噩梦中,她发不出任何声响,她因此恐惧,头痛欲裂。
但这一切已经是过去式了。
阿尔图罗缓缓平举琴弓安于琴弦上。
妈妈让她学习大提琴,最开始练习大提琴时,她总会被沿着源石技艺涌过来的情感惊吓到,甚至一度想要放弃,如果不是费德里科在那时倾听和鼓励,她的未来绝不会像她今这样自由快意。
悠扬的琴声飘荡在感染者社区上空,阿尔图罗的演奏声传播得异常远,身在中心的她却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但这不能怪她,比起以往更多的情感需要她疏理,哪还有心思关注外界?
等到阿尔图罗开始认知到他人的情感差别和来源时,她逐渐关注起周边人们的行动。
拉特兰的萨科塔们无疑是快乐的,共感能让他们互相理解对方的难处,冲突几乎不可发生。
而生活在拉特兰的黎博利则截然相反,争吵和冲突并不少见,哪怕他们的物质条件充足。
再长大些,阿尔图罗又见到了发生争吵的萨科塔,那时她才明白,是共感带来的交流停止了纷争,但若有人拒绝共感,萨科塔也会与黎博利相同。
阿尔图罗倾听他们的心灵,那些痛苦分明只需要他们勇敢表达出来就会消散,但他们却因种种原因畏首畏尾,成了妈妈口中“被丝线绑住的巨人”。
她想要帮他们解开心结,想要让他们自己挣脱丝线,虽然自己的妈妈,卢恰娜因此而死,但妈妈也说过,挣脱丝线的巨人一定比之前更有希望。
脆弱的生命在强大的心灵支撑下,难道不会更强大,拥有更有希望的未来吗!
舒缓的乐曲突兀跳入激昂的两条音符,熟悉的情感让阿尔图罗意识到,是宪兵队跟了过来。
不过无伤大雅,她只需要将他们一同演奏,情感的碰撞自会引动周遭感染者的情感,一般情况下,感染者都会选择反抗。
阿尔图罗开始转变曲调,首当其冲的是她面前的感染者,情感如她所料的沸腾,在下一刻,那名感染者开始行动了。
“天使姐姐,你找到妈妈的骨灰了吗?”
没有悲泣,没有怒嚎,也不曾有咒骂,那童声第一时间害羞询问,向着观察外界的阿尔图罗。
阿诺曼!?她怎么跑到这里了?
阿尔图罗一时间停止演奏乐曲,倾听乐曲的观众们陆陆续续地清醒了,有人注意到冲开“云层”的宪兵,赶忙离开,阿尔图罗必须立刻拉动大提琴!
就像往常那般,演奏乐曲,观看“作品”,然后趁着混乱远离现场。
“找到那个萨科塔了!队长一定会给我很多很多奖金,我还要升职!”
“那简单,这些人是在暴乱,都杀了,把他们的拿回去领赏!”
“好主意,都杀了,升职加薪都是我的!”
亢奋的喊声传得很远,那两只宪兵与其说是维护城市秩序的士兵,倒不如说是乌萨斯的那群黑色蝗虫。
听到宪兵疯言疯语的感染者们终于全部反应过来,带着自己的家人逃向家门,那两只宪兵见人群散开,不禁高声咒骂着,一同向着阿尔图罗扑去。
虽说陷入两难境地的阿尔图罗错失了最佳的逃跑机会,但如果现在溜走的话,借着舞台的烟气,宪兵也抓不住她。
可阿尔图罗却迎着宪兵的施术单元撞了过去,上衣胸口别着的金胸针自动激发,弹出的防护术式抵挡住宪兵的攻击,反作用力将宪兵砸倒在地,那两只宪兵挣扎两下,没了动静。
“天使姐姐,你好厉害呀!”
安静站在原地的阿诺曼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险些去见自己的母亲,她顺着风声转身,对阿尔图罗发出见到超级英雄似的,激动的赞叹。
阿尔图罗半跪在小羊面前,右手轻抚并不柔顺的棕色短发,温声轻语:“宪兵先生们被恶魔附身了,阿诺曼要离他们远远的哦。”
“嗯!”小羊点头,接着抬手指向前方,“天使姐姐,恶魔出来了!”
什么恶魔?
阿尔图罗回头望去,却见那生死不明的宪兵颤抖着爬起,四肢扭曲不似活物,源石粗矿突破血肉的封锁,像虫子般蠕动,结成衣物。
它抬起头,如同深秋枯死的树皮,密集的源石结晶顺着蚯蚓状的纹路勾勒出当今时代大火的戏剧形象——巫王。
至于另一只宪兵,它没有撑住繁杂的转变过程,中途脊柱开裂,膨大的枯枝球体代替于“人”的脑袋,爬行的脊柱拖着血肉化作的源石晶体,抢先一步发动攻击。
阿尔图罗将严阵以待的阿诺曼护在身后,扶住大提琴准备施术。
琴弦颤动,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意料之外的情况使阿尔图罗呆立在原地,枯球虫的脑袋跨过金胸针的警报距离,直冲阿尔图罗的侧腰攻去!
砰!
枯枝与人体相撞,伴随着沉闷的巨响,枯球碎成了一地残枝败叶,诺姆收脚站立,短促地喘着粗气,这一脚效果明显,让这位父亲大感意外。
这一幕也让阿尔图罗心中赞叹:原以为所有人都会因害怕逃走,没想到竟有人能克服恐惧勇敢面对,这份挺身而出的伟大在这片大地上是极少见的。
可惜这里演奏不出音乐,否则她一定会为这位英雄奏响凯歌。
阿尔图罗不禁低眉叹息,而那位英雄充满伟大的一脚就踹到了她身上。
阿尔图罗跌倒在地,大提琴压在身上,诺姆抓起阿诺曼飞快地逃走了。
阿尔图罗只能目送父女离去,紧接着,源石怪物尖锐的利爪占据了她的视野。
在生命的最后,阿尔图罗没有怨恨,她只是疑惑,那位英雄揣怀着同样的情感,却做出了世俗上截然相反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