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才想起张承业还跪在地上呢。
“平身吧。”
虽然“平身”这个词的使用概率越来越低了。
张承业起身,却没忘记面圣的主要任务。
也许是跪在地上就想好了。
“大家,今有晋王李克用奏上,请大家移驾河东,并已专命李亚子前来迎驾。”
张承业当然是勇于任事的。但是宫里头说话,都是这个调调,开口就是“老奴是帮别人说的”,甭管对不对吧,反正这事与我无关。
现在张承业的话也是如此:请皇上移驾河东的,是晋王父子。
当然,他张承业,也没资格请驾。
昭宗这才想到,张承业和九儿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有人专门保护的。这个人,是李亚子吧?那么,这个准驸马,好像还不错。
“李亚子何在?”
“传李亚子进见!”
这种传呼,以前显得气派无比,现在却只剩下浓浓的嘲讽。昭宗懒得多想,看见李亚子走了进来。
李存勖照例三跪九叩。这是官家,父王都尊敬无比,自己可不敢大意。
平身之后,李存勖赶紧说明来意。
“圣人,臣父晋王已经重新整治宫室,专此命臣前来迎驾。”
刚才听张承业说北上,现在李存勖自己也这么说了,昭宗顿时心潮翻涌:延王李戒丕就是奉命前往河东察看迁都事宜的,可是朕都没等到他回奏,只是接到他被群盗杀害的奏报。
“李亚子,朕赐给你的名字,你已经使用了吧?”
李存勖不知道皇上怎么忽然想到自己的名字上了,不过官家垂询,当然要马上回答。
“回禀圣人,臣已经用这名字了。”
昭宗似乎在自言自语。
“亚子,亚子,强爷胜祖。”
他看了一眼张承业,好像还是在自言自语。
“不知道朕,能否强爷胜祖?”
开玩笑,谁敢评价皇上您啊?张承业和李存勖都识趣地紧闭双唇,不敢插话。
幸好官家也没要他们插话的意思,继续说道:
“前番,朕派遣延王,联络晋王,不惮山水迢递,却遭群盗所伤。这北上晋阳,路途不靖啊。”
李存勖赶紧回答:“官家,此事大有蹊跷,群盗怎敢袭击大唐亲王?臣以为必是有人反对迁都太原,故此对延王行凶,此事还望圣断。”
昭宗苦笑一声:“那么石堤谷呢?那么多亲王,十一个,一朝覆灭,朕痛彻心扉啊。张公公,韩建那厮,如此嚣张!”
听见大家诉苦,张承业不知如何是好。石堤谷惨案,他也听说了。但怎么评价?痛骂韩建?他现在仍然是大唐的同华节度使、京畿都指挥使、二品大员。朝廷命官,恐怕不是自己一个太监能够随意指责的。但是此人一举谋杀了十一位亲王,旷古未闻,怎么连骂都不能骂?
张承业想了想说道:“官家,逝者已矣,如今若是迁都洛阳,老奴诚恐尚有不测之事啊。老奴大胆,这梁王,反骨天成,反行已现,若还是继续东进,则过于危险啊。”
也不完全是吓唬官家。的确,按现在的形势发展,很有可能再生“不测”。
昭宗长长地叹了口气。
“张公公,李亚子,你二人所言,朕岂有不知?但现在如果遽尔北迁,车驾繁琐,朝廷事冗,岂是朝夕之事?”
李九娘急了。
“父皇乃天下根本,只须父皇一人去往太原,众臣自然如群星追随,何必顾虑许多?”
李九娘这个观点,倒是让李存勖心头一亮。暗暗赞许:嗯,我这娘子,越来越会说出我的心里话了。看来要早点和她结婚啊。
昭宗闻言一愣,连连摇头。
“九儿你啊,迁都多大的事,怎么你这里成了儿戏!”
昭宗是很少责备李九娘的,但这个时候,也只能责怪两句了。随即他就转向张承业。
“张公公你看,九儿居然说要朕一人前往太原!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很明显,皇上希望得到张承业的附和。这是十拿九稳的,从来都是皇上说什么,太监就跟着附和、奉承,但是今天张承业把这旧例改了。
“大家,老奴以为,九公主所言有理。”
昭宗大吃一惊,不相信地看看张承业。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