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尽欢醒来时已过正午,她是被饿醒的,彼时大殿内只剩她和万俟君酌两人,而他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坐到她身边读书,她一睁眼,便瞧见了那位在阳光下闪着光亮的少年。
“你怎么在这儿?簪花和稻收呢?”
“她们去帮忙整理你带来的陪嫁书籍。”
“我睡了多久。”
“不久,三个时辰而已。”
“这么久,难怪这么饿。”
“吃吧。”
顺着他的眼神,訾尽欢这才注意到桌上摆放着的美食,是她最爱吃的鸡腿儿,她狠狠咽下了口水,装模作样:“我这个人喜淡。”
“吃吧,簪花说你喜欢这些。”万俟君酌举着书背过身,假装读书。
簪花可真是她的好姐妹!訾尽欢心中狠狠编排了她一顿。
见他转身,她也不再含蓄,抓起鸡腿,大快朵颐起来。
吃饱喝足的某人,在大殿里踱步,不知道在想什么坏招。
“咱们偷跑出去玩,你说怎么样?”
万俟君酌顿了一下,收起书简,冲着她挑眉眨眼,意气风发:“当然……好了。”
“你肯定熟悉地形,有办法,对不对?”
“当然。”
万俟君酌带着她从偏门逃出宫,偏门的侍卫总领是他最好的兄弟,对他可以说是偏爱有加。
两人曾经多次跑出宫玩,被抓到时,就对许太傅各种插科打诨,叫许太傅拿他们毫无办法。
春光明媚,鸟语花香,四周山花烂漫,美不胜收。
“是不是比雪山上常年白色好看多了?”
訾尽欢正沉浸在喜悦中,听他这么说,没好气:“那我还是觉得雪域高原上连绵不绝的洁白更加恢弘壮阔!”
见她略显生气,万俟君酌讨好着:“那好,下次你带我去看。”
“好啊,不过你可记得要多穿点。”
纵身花海间,回头便能看见雪山之巅皑皑白雪,訾尽欢站在花丛里,遥望远处。
“山下也很好玩的。”
“我知道啊。”她笑得灿烂。
两人去了梨园,漫山遍野全是梨树,正一簇簇的开着花,有些枝丫延伸的很长,一不小心就叫人碰到,将那树枝上的梨花打落,掉落在地上。
“真好看!”訾尽欢感叹,眼睛忽闪忽闪的,“再过不久,我是不是能有好多梨子吃?”
“当然,应有尽有。”
“不必不必,够吃就行,不要浪费。”
“行,那我们去放风筝,好不好?”
“好啊。”
城中有一家专门卖风筝的店铺,名唤对月小酌。
万俟君酌走在前面,见她站在店门口不动,本想拉她,又见她抽回手,便十分识趣地只拽了衣袖:“快走呀。”
訾尽欢暗自念着:“这是缘分,可不赖我,没事的。”
对月小酌由一对夫妻开立,两夫妻擅长制作风筝,做出来的风筝又好看又灵动,深得人们喜爱。
妇人见贵客上门,连忙吆喝:“夫君快出来,有贵客!”
门帘后走出一位穿着朴素的中年男子,他束着发,看起来十分精神。
“老板,我们要买一只风筝。”万俟君酌四处看着。
老板娘的脸上挂着笑,虽是回答他的问题,但眼睛却一直盯着訾尽欢:“都有,都有,您随便看。”
老板出声:“这位是您夫人吧?”
“是啊。”万俟君酌很是骄傲。
“小娘子生得真是好看,小娘子挑一只风筝吧。”
訾尽欢有些紧张,开口:“一定是因为娘亲好看。”
老板娘一愣,莞尔而笑:“小娘子真会说话!”
万俟君酌看中一只通体金色的狮身风筝,他指着挂在墙上威风凛凛的那头雄狮:“老板,这头狮子的眼睛怎会是粉色?”
老板搓着手,有些局促:“因为听说我们两口的女儿喜爱粉色。”
“听说?”
老板娘打圆场:“不是不是,是因为我们两口觉着粉色眼睛的狮子聪明机敏些,故而制成了粉色。”
“好吧,我们就要这只。”万俟君酌回头冲着訾尽欢,“阿梨,你说呢?”
“好啊,这店里的风筝都很好看。”
万俟君酌正欲给钱,老两口又说什么有缘云云,拒不收钱,推脱几回后,他索性算了,想着下回再来多给些钱财,便带上有些失魂的人走。
快出门时,訾尽欢没来由地大声说道:“我们给阿爹也买一只吧。”
她将阿爹二字咬得很重,老板闻言,连忙应声:“哎哎哎,小娘子再选上一只。”
万俟君酌愣住,倒也没阻止她,只是站在门口静静等着。
訾尽欢又挑了只狮身风筝,相较最初那只,这一只的神态动作要温和许多。
最终他们二人一人持一只风筝出门,可出来后,又都没了放风筝的兴致,便在河边散步。
河边草地上有许多人,有的在放风筝,有的谈天说地,有的在对弈,有的在品茶……只有河岸边的两人,显得失魂落魄。
“阿梨。”万俟君酌委屈地开口,“我父王和母后很早便过世了,而圣女生来无父无母,刚才你说要给阿爹也买一只……”
“我就是想再买一只,随便说的,对不起啊,让你想起些不开心的事。”
“哦,没关系。”
“父王是因何过世的呀?”
“十三年前,雪国大雪,路边随处可见冻死之人,饿殍遍野,我父王和母后为此穷心竭力,率领我的两位哥哥亲临前线,那场经年不息的大雪令雪国死伤半数,而我的家人也再没回来。那一年,我一直在宫里等,等来的却是父王、母后和两位哥哥为国捐躯的消息,那时我还什么都不懂,不懂得分离之痛,不会哭不会闹。许太傅临危受命,辅佐我继承国主之位,我还记得继任大典那天,天光异彩,漫天的霞光照耀整个天地,风云巨变,祥云集结,现出狻猊神兽的样貌,那时许太傅便说那是吉兆,果真,当晚雪就停了,气温很快回升,雪国从危机中活了过来。”
“那场大雪我从前也听族长说起过。”
“那一年狻猊族圣女出世,雪国人都认为是你给雪国带来了福祉。”
“救世主降世前必有祸乱,无祸乱又何须救世,也许我不是福星,而是灾星。”
“我觉得你既不是福星,也不是灾星,你就是你,阿梨就只是阿梨。”
訾尽欢莞尔一笑:“谢谢你。”
“不用对我说谢谢。”
“你三岁便被迫当了这雪国国主,承担一国百姓的荣辱,一定很辛苦吧。”
“还好,除了许太傅这个人唠叨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