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太傅听后,又愁起来:“你们三个,闹腾得很,这要是联合起来,满朝文武都不是你们的对手。”
“阿爹。”
“三个就够闹了,原本小严喜欢稻收,我还以为能图个清净,哪知这稻收呀,都被你们带坏了。”
訾尽欢想起有一回为了帮他们相会,便让他们一起跟着视察农作,结果她和万俟君酌两人一个看诊,一个劳作,忙到天黑才结束。
而稻收和许严就这么失踪了一天一夜,到底那时两人尚未成亲,不合规矩。
等到第二天清晨大家在山上找到两人时,许太傅一怒之下,打了许严一巴掌,为此许严委屈了很久。
那时下雨引起了山体滑坡,他们两人被迫困在山上待了一晚,许太傅还以为是许严有意为之,色迷心窍,不顾及姑娘家的颜面,欺辱了人家姑娘。
许严从小就和父亲缺少交流,事发后也不解释,后来父子俩和好的契机大抵是因为由于许家公子的默认,不少人对稻收产生了怀疑,在背后胡言乱语,为着稻收的声誉,才开口将事情说出。
也是因为稻收充当了和事佬,两头游说,父子俩才冰释前嫌。
稻收和簪花一样,在女子名节一事上尤为看重,倒是那一次她并没在乎旁人如何说她,只是一门心思想着不能让许太傅误会了许严。
往事已矣,訾尽欢噙着泪承诺:“我们会听话,再也不会胡闹。”
许太傅释然道:“你们呐,也不用太听话,更不用太听我这个老人家的话,快乐恣意就好。”
“好。”訾尽欢强忍住哭声。
突然,许太傅握住她的手,神志似是有些不清,只是很着急地问:“小严和酌儿回来了吗?”
“快了,他们就快回来了。”
“好好好。”
门外风雪依旧,传来急促的脚步踩踏过积雪的声音,这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下显得尤为清晰。
迎着风雪而来的人,伏在门边小声说:“君夫人。”
“嗯。”
“有要事禀报。”
“好。”
訾尽欢替许太傅盖上被子,正要走,许太傅宛如回光返照般,眼神异常清明,拉住她说:“要是小严和酌儿回不来,你和稻收就回狻猊族去,继续行医也好,改嫁也好,只要能幸福,想做什么都可以。”
“阿爹,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许太傅仿佛没听见,只是固执地问:“记住了吗?”
改嫁?怎么可能?稻收也绝不可能。
没听到回答,许太傅再次使劲扯住她的手腕处:“记住了吗?”
“我……”
“男儿战死沙场,是为了心里那个惦念的幸福,如果他们不幸回不来,你和稻收也一定要幸福。”
“阿爹,我们会的。”
仿佛是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这一次他闭上眼睛后便再没睁开,唯剩下宁静祥和。
訾尽欢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臂,不敢相信许太傅已经走了的事实,又叫了几声:“阿爹,阿爹,阿爹……”
泪如雨下,如同门外的大雪,似是永远无法停歇。
她每日都会看前线送来的奏章,即便在为许太傅操持葬礼时也不例外。
唢呐声起,世间尽是哀乐,她穿着一身白色缟衣,站在挂起白布的灵堂前,身后下人们跑来跑去,布置着灵位,而她在读前方又死了多少人,又伤了多少人,又有多少流民……
依然不见万俟君酌的近况,她知道那是他有意为之。
随着战事发起,流民越来越多,即便是雪城,也涌入不少难民。
物资匮乏,哪怕是当朝太傅的葬礼,也只能简易操办。
许太傅门生众多,纷纷前来吊唁。
訾尽欢在忙完难民的收容事宜后,已是夜深,才来到灵堂。
灵堂里只剩稻收一人守灵,她似是哭累了,整个人变得十分坦然,不见什么伤心的表情,只是一板一眼地将纸钱扔进火盆中焚烧,在纸钱还未燃尽前,又扔进去下一叠,循环往复。
“稻收。”
“圣女。”
两人简单地打过招呼,之后便默契地一起将纸钱扔进火盆,如此重复着这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
“爹说我很文静内敛,本以为娶了我,能让夫君收收张扬的性子,没想到反倒是我被他带着,行事越发随性。”
“他说小严从小就没得到过什么偏爱,他很感激我和国主给了他偏爱,还说小时候总爱对我们说教,心里却暗暗庆幸,幸好我们都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而不是他希望的那个样子。”
“我从小无父无母,是狻猊族收留我,养育我,我不知道原来有阿爹是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原来失去亲人是这么难过。”
“阿爹一直跟我说,他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嘱托我,我听见你们说的话,没想到他想说的事,竟是叫我们改嫁,可除了许严,我还能嫁给谁?”
……
稻收说着说着又哭起来,哭累了就靠在訾尽欢身上,断断续续地继续说。
直到最后她说了一句:“要是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訾尽欢坐在地上,一手托住她的头,另一只手拍着她的肩膀,久久才说:“要是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稻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做了噩梦惊醒,见到訾尽欢正在抄录经文,便再也睡不着,遂跟着她一起抄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