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秋嘴上这样嘀咕着,手上动作却半点没见停。
代马依风,跟一夜没睡的聂红豆一样,宋濯也在屋里枯坐了一晚,他想了很多,有聂红豆所说浩劫的真伪,也有宋老夫人将“飞花流水佩”送到他手中时说的话,她说,“阿濯,你虽然不是我宋家的血脉,但你父亲叫我一声母亲,你又叫我一声祖母,叫雪儿一声母亲,那在我这,我也就把阿缨,把你,都当做我宋家的孩子了。
这对玉佩是宋家先祖两百年前途径泑泽时泑泽神女给的,那女子虽自称是神女,但这世上哪有神仙鬼怪,要是有,你太爷爷,你祖父,你父亲,还有我的长平也就不会死了。”她长吸了一口气,后又缓缓吐出,爬满皱纹的眼角泛出点点泪花,她强忍悲伤,勉强的挤出个笑。
“不过,那神女虽然不知真假,这玉却是对好玉,好玉养人,别的不说,你祖父年近七十还耳聪目明就有这块玉的关系,我前些日子就老梦到你祖父,年轻的时候,年老的时候,写字的时候,骑马的时候,跟我斗嘴,说我做饭不好吃的时候,看我生病,哄我吃药的时候,一夜夜的梦,一夜夜的想。
阿濯啊,我宋家现在就你们几个小辈了,你们一定要答应我全须全尾的出去,全须全尾的回来。
阿濯,答应我!”她枯瘦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盔甲冰冷,寒风冻人,他几度劝她回去,她点着头半步不退,倔强的就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儿,她一遍遍的让他答应她,一遍遍的说,“宋家不能再少人了。”
号角吹响,六军出发,她被几个妇人搀着伫立在那,半晌,嘶吼道,“阿濯,照顾好自己,照顾好长晖,我跟你母亲还有你这些弟弟妹妹就在定西等你们回来。
宋家男子代代从军,宋濯不知道宋老夫人这一生会在这城门口送别多少亲人,是不是每个人送别时她都这样难过,是不是每个人离开时她都叮嘱过要好好回去。
他紧攥缰绳,耳边是呼啸的风,风中好像还夹着那句,“这玉佩我在菩萨前面供了七七四十九天,你们两个一人一个,一定要随身带着,知道了吗?”
“宋濯,宋濯?宋将军,宋少虞?”这是在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出神,连她来了都不知道。
时间紧迫,聂红豆没耐心等宋濯自己把事情想完,然后从回忆中走出来,她抬起脚就给宋濯旁边的椅子来了一下,“砰,砰”两声,椅子往左边挪了挪位,她看着恢复清明的宋濯,走到桌边,边倒水边道,“醒了啊。”
牛饮了杯水,聂红豆再问,“刚才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都进来多久了也没发现,我还凑到你身边喊了你好几下。”
宋濯低头看了下静躺在掌心的“流水”佩,把玉佩放到聂红豆的跟前,他道,“在下决定好了,甘州事大,这玉佩毁了,也不可惜。”
昨天在聂红豆说完吸食怨气需要用到“飞花流水佩”后,宋濯就问了她一句吸食完怨气后两枚玉佩会如何,她想也没想就回他可能,大概,也许会被销毁。
所以他要这一晚上思考是在舍不得这两块玉佩啊!她还以为是他对她的话存有怀疑呢,她看了看桌子上雕工卓绝的一对玉佩,她虽然不怎么在乎这对玉佩,但看宋濯的样子,他应该很在乎。
两百年的传家宝,上面又承载了多少个人的思念与寄托呢?要不,等会儿还是问下小四还有没有什么可以保留这对玉佩的办法吧。
聂红豆,“既然决定好要跟我去端河了,那就快点收拾行李吧。”起身站起,她放下水杯,“今儿天色不好,我们午后再出发,还有两个多时辰,你,”他伸出手指了指他眼底青黑,“眼睛都青黑了,赶快再睡会儿吧。巳时三刻我让人来叫你。”
叮嘱完宋濯,聂红豆本来也打算再回明月芦花睡个回笼觉,没想到,刚出代马依风她就见到了一个不太想见的人。
“小王一连五日求见郡主拿身体不好婉拒也就算了,怎么今日小王都进来了,郡主还是转身就走?”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上聂红豆,“可是小王哪做错了事,惹了郡主?小王初来齐国,若是有那些动作无意中招了郡主不快,还请郡主大人大量,饶恕一二。”
聂红豆转身驻足,她静静的盯了他会儿,然后道,“齐国有句古话,叫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武安王从乌孙远道而来,是客,我元安身为齐国郡主理应欢迎,但这做客就要做客的自觉,不要在主人家里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平白招人厌烦。
自己得不到好脸色还要反过来问主人家,为什么这么对待你。”
聂红豆这番话内涵深意,贺拔允阙虽说会齐国官话,但不算精通,他字面意思都知道,这内里的却有些不明白,遂问道,“郡主这话是想说什么?小王与郡主一见如故,郡主有什么话直截了当的告诉小王就行,不用拐着弯绕来绕去的,小王不明白郡主的意思,郡主看了小王的态度也生气。”
“好。”聂红豆环臂昂首,“你要我说明白点,那我就明白点问你。”